中国大闸蟹的欧洲遭遇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9月12日 08:45 经济观察报 微博
欧洲沿河小镇的居民们被重金调动起来,每天晚上围追堵截偷窜上岸,背着满身肥膄膏黄的大闸蟹,然后把它们集中到饲料厂——消息传来,国内哀号声喷薄而出,吃货纷纷要求组团空投欧洲帮助消灭大闸蟹。
和老外谈吃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最近的这则新闻就很好地解释了什么叫他人的地狱我们的天堂。
在德国易北河等水域里,每逢盛夏到初秋,成熟大闸蟹开始了“地毯式”迁徙,不远千里地远上北海,为翌年春天的传宗接代做好准备。在德国,这些每天能爬行12公里的“装甲动物”善挖洞穴,破坏水坝。世界自然基金会的报告称,仅在德国,大闸蟹造成的损失高达8000万欧元。
从2009年以来,被报道的受灾国还有英国和荷兰。作为外来物种,大闸蟹没有自然天敌,欧洲的河流大多清澈且水草丰美。吸取了美国的教训,当地人也不愿意太过简单粗暴,之前美国五大湖区闹中国鲤鱼灾,恼羞成怒的工作人员往湖里投毒,浮上来一大片美国鱼,只掺杂了一条40厘米长的中国鲤。
如果说鲤鱼是美国主动引进的,那么大闸蟹几乎是第一代用脚投票的移民。一百多年前清朝五口通商时期,为了增加中国商船的稳定性,船底的蓄水舱里都要灌满了压舱水。压舱水是直接从长江水系里抽取的,大闸蟹苗也被一同抽入了蓄水舱中。当商船到达通商港口后,大闸蟹就和压舱水一起排入了欧洲的水系。
欧洲沿河小镇的居民们被重金调动起来,每天晚上围追堵截偷窜上岸,背着满身肥膄膏黄的大闸蟹,然后把它们集中到饲料厂——消息传来,国内哀号声喷薄而出,吃货纷纷要求组团空投欧洲帮助消灭大闸蟹。荷兰旅游局驻中国的官员卫辰小姐号召游客前往的一条口号,也是去荷兰吃大闸蟹。
在国内并非没有外来物种侵略的恶性事件,我们熟知的美国牛蛙、罗非鱼、福寿螺和小龙虾,哪一个不是来势汹汹?中国人有容“嘴”大,杂食胃口轻松化解了多场有可能爆发的生态灾难。除非它们真的不可食用,比如说互花米草和水葫芦,或者非常难吃——这估计是巴西龟能肆虐全球的最大原因。小龙虾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原产于美国路易斯安那州,20世纪初随国外货轮进入东亚,吃惯了精细刺身的日本人嫌小龙虾肉质太柴,只用来喂养牛蛙和当清道夫。在中国,作为腐屑食物的终端,小龙虾还真干掉了一些脆弱的本土水生品种,直至满大街灯光昏暗的大排档挂上了“麻小”的招牌。现在的小龙虾早就摆脱了野性,改为纯人工饲养,和其他水产无区别了。
对于中国人的重口味,大多数来自英美澳加的老外表现出理解障碍。无国界美食有时候只是一个美好的意愿,各种族在食物上的交集屈指可数,制作方法的差异化和接受度还不计入其中。要将我们口中的美味解释清楚而不碰触他们敏感的所谓种族底线,简直是太难的一个议题。
在英国,报章还会刊登这类耸人听闻的新闻,位于约克郡的一家中餐馆生意一落千丈,据说是因为客人在用餐时被狗的识别芯片噎到了。这样的都市谣传多多少少会让生活在国外的华人哭笑不得。留学生焦霖在伦敦生活了三年,“我认识的一些学校里的老师,他们始终拒绝去中国餐厅,因为深信这些餐馆卖狗肉(有些可能是他们邻居的宠物)。”她说,“对我们的偏见最常以恶心中餐的样式流传。”
英国人在吃上一向保守得不得了。《吃懂法兰西》里,彼得·梅尔一上来就揶揄他的上司,一位每天出门拎长雨伞的英国绅士,因为他即使在法国馆子里也坚持只吃炸鱼和薯条。“我的英国朋友里,有看到心仪的中国女孩吃肥肠而被吓跑的。当然也见过个别怀抱开放态度,陪中国女友吃泡椒鸡爪被扎得一嘴角血的英国男孩。”焦霖说。
“对他们来说,最好吃的中国菜是左宗棠鸡,你能指望他们对中国菜有什么深入见解?”Ruby在加州华人颇多的洛杉矶生活,一开始他们在中国超市买鱼头,血淋淋的鱼头趴在厨房案板上,把房东吓得直尖叫。其他两个美国房客几乎从来不开伙,按中国人的标准来说就是“糙”,披壳顶刺带骨的东西,刀叉难进,吃相不雅,剔骨挑刺时间,不如花在户外运动上——于是,超市里买来的有机菠菜,拌上沙拉酱,一顿饭就解决了,一包二十个的冰冻小胡萝卜,在衣服上擦擦,嘎巴嘎巴地就咬着去上课了。
美国人和英国人吃的鱼类品种十分有限,无非就是几种三文鱼和鲑鱼,刺少肉厚。淡水鱼被视为下等食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早期河流的严重污染。但对于下水,英美人的禁忌立场并不那么严格。英国从前也吃动物下水的,有黑血肠,有点类似中国的血肠,但里面掺有谷物。苏格兰高地的人更放得开,羊杂布丁haggis(哈根斯)是一道传统名菜,把烧熟的羊肝、心、肺和燕麦片塞进羊肚里再烹煮,原理和我们的猪肚鸡一样。
实际上,自上个世纪50年代结束定量配给供应后,生活水平见好,城市里的英国人也不再吃动物脏器了,年轻人更认为其状恐怖。下水和四肢演化为经济状况的晴雨表,只有在2008年经济危机时,口袋空空的英国人才会光顾的猪头肉、猪蹄子、牛头肉,而媒体也乘势煽风,向民众推荐“猪蹄炖黄豆”之类的食谱,还有食品专家撰文,猪头肉其实比里脊肉营养丰富,忙不迭地为吃这些边角料找到合理性。
估计在所有的这些老外中,法国人与中国人最容易达到美食境界的精神共通。法国稀奇古怪的食材不胜枚举,下水反倒是小儿科了。对于不吃动物下水的国家,法国人言语中充满了遗憾之情,尤其对英吉利海峡的对岸那些单调食物经常冷嘲热讽。法国“下水菜”最著名的要算鹅肝和小牛胸腺了吧,前者大家都吃过,后者十有八九没听说过。小牛胸腺长在3-6个月大的,没有断奶,且没有吃过青草的小牛身上,法国人能用它做出各种美味佳肴,如蘑菇奶油红烧胸腺、松露鹅肝酱烧胸腺等。将小牛胸腺和鹅肝酱配在一起,加上个公鸡冠子,取名为“摄政王飞翔的小牛胸腺”,横扫各大美食指南。
最近聊天收到的段子里,中国吃货狰狞的小虎牙已经登陆非洲大地了,一位国企工作的朋友驻派安哥拉,据说那里的浅海里布满了海胆、海参等海产品,当地人不吃这些海鲜。每到周末,中资机构的人就带着当地黑人员工上岛捕捞,就地烧烤,一个人半天就可挖到整麻袋的鲍鱼。而他的朋友远在苏丹,最高兴的事儿就是逛菜市场,经常能买到当地人捕上来裙边肥厚的尼罗河甲鱼。
不过,可不要认为在吃上的小聪明只有中国人有,好吃的标准有时是相通的。大龙虾从来都是西餐厅里的高级食材。而Ruby有时会和朋友去海边钓螃蟹,花30美元买执照,在海滩上绑鸡腿撒网的几乎都是当地人。他们只对个头巨大的珍宝蟹(Dungeness Crab)感兴趣,其他肉少的,即使合乎捕捉标准,也会扔回海里去,所以自然不能理解中国人对河蟹的执着。
这种差异性有时也看地区。在上海的老外们一边逛着玛莎百货买些种类贫乏的罐头果酱,无比不解地讨论中国的皮蛋。而在北京,一群老外说着含糊不清的假京片子,蹲在胡同里烤串店边上大快朵颐,你也不得不感叹,食物的同化力果然是amazing!
(文/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