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尚文

　　在爱上妓女拉伊德之前，安东尼奥生活得体面、健全。这位年过半百的中产阶级设计师生活富裕，物质饱和，肉体需要可以轻松解决，嫖妓带来的一点罪恶感恰好抵消身体的愉悦，买卖结束，欲望消失，周而复始。但布尔乔亚的多愁善感是不可遏止的，爱上比自己小三十岁的妓女———是始料未及，是始乱终弃，还是自取其辱？

　　他曾经跟踪一位美丽的女人走进阴暗小巷，他不知道爱上拉伊德是不是和那个夜晚的神迷有关，但触电般的感觉让他措手不及，因而无法在身体终止性爱之后轻松抽离幻想。他对这个女孩的爱，先天不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出钱买她，直到她答应被包养。

　　他和她，取与予，欲与性，除了在床上能达到平衡，再无施展的余地。可惜，中产布尔乔亚最擅长消费，金钱插手全局性爱情，结果注定失衡。但是这种败，似乎还能得到爱情的美名。

　　在与她交往的整个过程中，作者反复表现安东尼奥的另一种幻想：她与其他男人交媾。嫉妒心，霸占欲，几乎填满了所谓的爱情。也不断展现拉伊德的做派：她显然是不爱他的，她故意拉出一个又一个挑逗她的男人，一个又一个撒谎的夜晚，一次又一次肢体敷衍，当她口口声声把安东尼奥叫作“叔叔”，当着他的面和年轻男子调情，她确实在享受，但不是享受爱，而是老男人的绝望。冗长而重复的个人幻想，好像是这本书惟一的缺憾，但换个角度想，会理解作者刻意在以此强调：这份迷恋痴情又愚蠢，嫉妒爆棚，因为他想占有她的全部，却根本对她一无所知。

　　小说没有把这个女孩描写得很全面。她的身体和面容当然清晰，偶尔，带点粗鲁的任性也会很可爱，但一直到小说末尾，读者也无法从拉伊德口中得知她的真实想法，反而，是安东尼奥从另一个妓女口中听到的，她好像在代表一整个底层女性，控诉中产阶级、上流社会的虚伪情感。她们愿意接受买卖，但厌恶男人们因此就想买断自由。她们完全否定这是一种爱情。安东尼奥自以为是的爱情，只是一条自取其辱的单行道。

　　当然，对男主人公来说，这无疑是前所未有的激情。在人类词典上，似乎只有“爱情”能解释这样长达数月的焦灼，这样的嫉妒，可笑地死守电话，可耻地为情人喂狗———等待她和她的情人结束约会……看到这里，不得不反问一句：莫非爱情就是自讨苦吃？据说这本书曾让百万欧洲读者感动，在我看来，不是因为老男人对少女的痴情无果，也不是因为爱情的力量能让将死之人忘记死亡，不是，这不是感动的原因，而应该是某种同病相怜的体谅：盛行中产阶级的大都市就像一块迷人的奶酪，内部必有千疮百孔。

　　中产阶级的生活准则似乎已成了唯一的城市准则，上流的下流，下流的上流，所谓中流砥柱，除此之外，再无正确的、体面的生活方式。因为拉伊德，安东尼奥也发现了在城市最阴暗的街巷里的真相。米兰还是世人眼中的米兰，但他的眼睛已不再有中产阶级自诩的清明。

　　在书的结尾，当安东尼奥试图了解真相的时候，妓女的回答俨然是一种挑衅，拉伊德当然不缺钱，但她企图用这种方式嘲笑这个世界。她的身体是唯一的资本，而且注定成功，不管英俊小生还是六旬富翁，男人总也无法逃脱。拉伊德知道，在这样的世界里，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其实在谈论金钱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