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约的新译本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8月09日 15:25 东方早报
《纽约书评》2010年7月15日号刊出弗兰克-克默德(Frank Kermode)的文章《勇气十足的新译圣经》(A Bold New Bible),评介2009年秋出版的《复原版新约:新译注,附灵知派多马福音、玛丽福音、犹大福音》(The Restored New Testament: A New Translation with Commentary, Including the Gnostic Gospels Thomas, Mary, and Judas)。这部新约的英文新译本是翻译家威利斯-巴恩斯通(Willis Barnstone)操办的。巴恩斯通从希腊语、德语、西班牙语、汉语译过六十多部作品,中国读者知道他,恐怕不止是因为他译过李太白、李易安,还因为他译过毛润之的诗词。
上世纪四十年代以来,英语世界的译经活动一直相当活跃,各种增补修订或另起炉灶的译本几乎每年都有,巴恩斯通的译本其实不算特别,不过倒有些许特点。弗兰克-克默德称该译本为一次“壮举”(heroic enterprise),也许着眼点在其篇幅。我们知道,中译和合本《新约》不过300页,《复原版新约》倒有1500页之巨,所增灵知派三福音占去不到百页,更多篇幅还是留给了随页附注及背景说明。
对弗兰克-克默德的看法试加总结,可知巴恩斯通译经时在人物名称、篇章顺序、语言风格、韵律安排等方面都有异于寻常的处理。
既然说了“复原”,巴恩斯通头一个做法就是让《新约》里的人物都换回“新约时代”的名字:如不以Jesus称耶稣,而代之以Yeshua,并谓Jesus袭自希腊文Iesous,而希伯来语中实称Yehoshua,阿拉姆语中后定型为Yeshua,此名或为耶稣在世时所称者。再如马利亚(Mary)改称米里亚姆(Miryam),犹大(Judas)改称叶胡达(Yehuda),施洗者约翰(John the Baptist)改译浸者约哈南(Yohanan the Dipper),弗兰克-克默德认为后面一种译法比起原来的,似乎更不显豁了,甚至古怪、滑稽,不过,在中文里,“施洗者”、“约翰”在语意及声音上都较贴近原来的希伯来文,所以读者未必感觉得出。
现行《新约》的篇章顺序是福音书、使徒行传、保罗书信、大公书信及启示录,巴恩斯通最大的调整是把使徒行传后移到启示录之前。《复原版新约》起头是《约翰福音》中“太初有道”那一节,接着是马可、马太、路加诸福音及剩下的那部分约翰福音,也就是说,将原本排在第二篇的《马可福音》提前了,这种排列方式虽然少见,但并非没有先例,麦慈格在《新约正典的起源、发展和意义》附录二“新约经卷排序上的变化”中列出了常规排序之外的另八种,《马可福音》居首的便是当中的第七种;跟在传统四福音后面的是灵知派三福音,再下面是保罗书信、大公书信,顺序都有所调整;倒数第二篇是《使徒行传》,弗兰克-克默德说这种安排是“最让人惊异的”,其实也有先例,并非巴恩斯通别出心裁;最后则是《启示录》。我个人觉得,这一排列倒不无合理性,至于是否真的符合《新约》的最初面目,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巴恩斯通的译文风格,比起英文钦定版圣经(KJV),要更口语化一些,可是他把许多段落“分行诗化”,却招致弗兰克-克默德的不满。比如《约翰福音》里的“万物是藉着他造的;凡被造的,没有一样不是藉着他造的”,钦定版英译作:All things were made by him; and without him was not any thing made that was made。巴恩斯通的译文却是分行的“诗”:
Through it everything came about
And without it not a thing came about。
弗兰克-克默德抱怨新译平淡无力,不及旧译,而分行的处理也没有多少道理。至于译得漂亮的段落,据克默德说,是与保罗及其书信相关的那些,却未给出例证。
说来也巧,最近冯象先生翻译的《新约》在香港出版了,这是许多读者一直在期盼的。冯先生在译序中归纳《新约》译本“层出不穷”的原因,得出三条:一是考古提供材料、考据深化认识,新译本以学术为基础,亦为学术所推动;二是旧译本的理解和语言不可避免地带着旧时代的烙印,而“时间便是译本的死亡天使”;三是在新时期“一部分传统价值”被颠覆,“影响到人们对经文的诠解和运用”。这些理由都站得住脚,不过,在我看来,新译本“层出不穷”,其中也未必没有个别翻译者好大喜功的因素。为什么总想着“推陈出新”,甚至“重起炉灶”,而不是对经典译本下些纠谬补葺的功夫?就拿英文钦定版圣经来说,其中固然不无讹误,然而其语言的庄重妥帖、深入人心岂是后来译本所能轻易超越的?巴恩斯通的译本,在小处横生枝节,在大处望尘莫及,像这般逞一人之力,究竟有没有一丝虚荣、有没有一点自负在后面驱动呢?当然,和合本《新约》的情况与英文钦定本《新约》不同,它的错误着实太多(可参考吴国鼎《新约误译简论》等著作),冯象先生的译本与巴恩斯通的译本自不可同日而语,不在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