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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的大众史学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8月09日 15:24 东方早报

  说来惭愧,在来台湾之前,作为一个史学工作者的我,对于许倬云先生的具体印象,还仅限于上古史的《西周史》、《汉代农业》、《求古编》三本书。今年6月中旬来到台湾,恰逢19日在台北有“面向大众的史学:庆祝许倬云院士八十大寿研讨会”,我觍颜恭听了一整天,才将我原有的印象彻底推翻:许先生不仅仅是一位史家,更是一位通儒;他能够在中国史最艰深的领域夯下最坚实的基础,也能够面向大众,传播中华悠久历史中所能流淌出的智慧。

  会议的主题有两个,上半场是由门人分项总结许先生的专项成就;下半场则是由学界各领域专家展望史学未来的发展。研讨会共有十场发言,发言者基本都是许先生任职台湾大学历史系主任时的得意门生,正是他们构成了今天台湾六十多岁这批历史学家的中坚力量。说是“旁听”,因为这是一个面向大众的研讨会,慕名前来的听众甚多,主办方不得不在主会场之外另辟两个实时的投影屏幕以供旁观;说是“散记”,因为直至听完,我才发现自己收获颇多,值得记录,唯惜未携带录音设备,只能凭记忆零星散记了。

  谈到许先生对于台湾史学界的影响,杜正胜院士一开始就纠正了我们的俗见:作为战后第一位留美并学成归台的史学家,许先生最大的影响不在于上古史,而在于所引入的那种关注社会经济领域的研究视角。比如说,台大历史系的“中国社会史”课程,就是由许先生最早一力开设的。他既不满意单纯从生产力角度解释历史的路径,亦不完全赞同韦伯从中层之思想史角度解释宏大历史的框架。邢义田先生就回忆到,当年在台大上课时,他曾经生动地将中国历史文化解释为一个四面体的粽子,这四面分别是经济、社会、政治、思想。一个史学家,不论你如何选择角度对这个粽子进行切割,只要你一下手,都多多少少连带到三个或者四个面。故而,不存在以某一个发展主线解构整个历史的可能。

  会场上张秀蓉教授曾感叹,在给许先生做口述史的时候,她才发现,先生当年有着许许多多行政上的辛苦不为人知。在担任台湾大学历史系主任的五年中,许先生倡导了诸多革新,大多都沿用至今,甚至间接地影响到了大陆的历史教学。比如,延请外文系老师给历史系学生教“高级英语”以强调外文训练,自己印发自己课程的全部参考资料以避免知识垄断,纠集两三个老师共同开一门专业课程,强调中国史学生兼修中国以外的全球史,这都是从国外引进的先进经验。

  对于下午的半场,我个人更关心王汎森先生所讲的“大众史学”。大众史学,非最高明的专家学者不能为之,王先生称其为“以浅持薄”,即以浅近的语言,把深奥和繁复变“薄”。许先生所著《从历史看管理》、《从历史看领导》、《从历史看人物》等书,就是佳例。这些书,起先大多是某些基金会所办的社会公益性的演讲,讲多才慢慢结集成书。于此我也领会到,台湾大众史学的发达,在于两个条件,一个是台湾有大师,这是前提;还有一个是台湾有许多极富活力的社会团体,这是环境。公益团体在知识分子和普通民众之间搭建了有力的纽带,史家对历史的感悟和体会,正是通过这些纽带顺利地与整个社会产生共鸣。历史学家影响一个国家大概有两种途径,一种是为上所用,给“决策层”提供建言,甚至进而成为“帝师”;一种就是像台湾这样,史学为下所用,与民众一起来探讨,我们这个国家究竟是如何一路走来的,又应该何以选择我们的前路。假如一个国家对社会控制到了一潭死水的地步,完全没有地方性、自发性、可以选择自己未来的社会力量,那么,史学工作者大概就会常常陷入这样的苦思:我的史学究竟可为何所用?

  许先生为会议的开场和闭幕作了两次发言,让我体会最深的,是他的世界胸怀。他提到了现在已经为祸甚巨的墨西哥湾石油泄漏事件,提到了人类文明要能够纳入伊斯兰文化对自然的尊重,提到了人类要学会匡正自己浪费资源、毁坏环境的错误。针对两岸经贸协定的发展进程,许先生亦表示,从历史的经验来看,台湾的未来不在于倒向这边或者倒向那边,而在于能否成为一个环太平洋的转运中心。对于听众提问:“台湾的未来在何方?”许先生睿智地答道:台湾的未来在于世界,在于我们每个人都成为一个世界中合格的公民,我们的经济能够成为世界经济的一个重要部分。

  以前我常听人向读史爱好者推荐两本书,一本是许先生的《万古江河》,一本是钱穆的《国史大纲》。过去我的理解是,许书文字灵动但比较浅显,适合入门;钱书半文半白且繁体竖排,适合读完许书后再进一步自修。但是这次会议之后再研读这两本书,我发现,钱书成于抗战最激烈之时,毕竟隐约含有一些排外的心态,他所使用的视角也是完全的内在视角,目标在于论证中华文明之优秀;许书则是出自一位真正的世界主义者之手,他的视角带有浓厚的比较性,如与罗马帝国的比较、与伊斯兰帝国的比较、与菲利普二世帝国的比较等等,目标在于展现中华文明的“变”与“异”。用许先生的话来说,前者采用的是“民族史观”,后者采用的是“世界史观”。前者回答的是国难之中中国人的疑惑,后者回答的则是全球化中的中国人的疑惑。

  许先生曾经说过,中国文化现在正处于双重谷底,一个是文化大周期的谷底,一个是朝代小周期的谷底。这次他更说道,假如拿三百年前工业革命伊始时知识分子对未来世界的期许,来对照现在人类的自身处境,人类这三百年发展并非一直向上而通向大同,反而陷入了新的黑暗之中,甚至有些方面比以前更加黑暗。所以他仿陆放翁《示儿》口占一首结束他的发言,以表达他对未来中国和世界的期待:

  到头原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有大同。

  世界若逢太平日,

  上课无忘告乃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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