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尚文

　　国内，镇压人民的秘密警察“生死未卜”；国外，新的区域秩序正在酝酿。穆巴拉克已去，但穆巴拉克政权给人们带来的恐惧还在。恐惧让人生疑。穆巴拉克政权高压统治机器的国安局，如今已是“千夫所指”，但这场抢卷宗风波又给军方的角色打了问号。

　　财新《新世纪》 特约埃及记者 倪伟峰 特派伦敦记者 张翃

　　22岁的卡里德(Aly Khaled)3月6日傍晚在推特(Twitter)上看到了某位“推友”的召集令：“伙计们，赶紧来纳瑟城(首都开罗北部的一个区)国安局总部大楼！”

　　国安局作为埃及的秘密警察机关，是埃及最神秘、也最令人生畏的部门。纳瑟城的国安局大楼保管有诸多重要资料，包括秘密关押的穆斯林和异议人士、国安局的线人等。3月3日，穆巴拉克下台前任命的总理沙菲克(Ahmed Shafiq)亦在抗议者的持续压力下辞职，有传言称国安局开始自危，并已销毁部分卷宗。开头的推特信息，正是号召人们到国安局抢救这些资料。

　　正门已经被军队严加把守起来。卡里德花了近半小时才找到了容许进入的侧门，到了楼内，已经有许多其他抗议者在那儿了。“当时大楼里的情形很乱，只听到有人不停地喊，他们的亲戚几年前被秘密警察抓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卡里德对财新《新世纪》记者回忆道。

　　卡里德回忆，纳瑟城国安局里，有着“五米长，两米高的柜子，装满了纸质档案，还有几十台各种品牌的笔记本电脑”。但令卡里德和其他前往国安局的抗议者遗憾的是，他们无法将任何档案带离现场。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对在楼内见到的卷宗拍了照，并传到网上，引来上万条转载和评论。有网友称这叫埃及版的“维基解密”。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3月5日、6日的一个周末内，有数千名民众冲击了至少六处国安局办公楼。

　　军队谜团

　　穆巴拉克已去，但穆巴拉克政权给人们带来的恐惧还在。恐惧让人生疑。穆巴拉克政权高压统治机器的国安局，如今已是“千夫所指”，但这场抢卷宗风波又给军方的角色打了问号。

　　3月7日，军方给埃及民众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武装力量最高委员会恳请市民，这些资料关系到国家安全，希望市民尽快上交，以便妥善处理。

　　人们的反应不一。1月25日以来参加了数十次抗议活动的卡里德对军方做法表示理解：“埃及周围有以色列，现在利比亚局势也很危险。一旦这些资料泄露了，后果可能不堪设想。”但25岁的开罗女孩马卡尔(Marian Makar)却存疑，“他们似乎在害怕什么，可能害怕这些资料中的一部分对他们不利。”

　　军方是当前埃及政局过渡的主持人。至今，军方的作为——包括在“倒穆”抗议期间没有动用武力镇压抗议者、在穆巴拉克下台后承诺会支持民主变革——得到了相当正面的评价。但与穆巴拉克旧政权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军方，是会真心诚意促进变革，还是会利用自己当前的重要地位操纵时局？这是埃及当下最大的谜团。

　　“我一点也不信任军队。” 刚从开罗美国大学获得了政治学学士学位就投入了政治运动的24岁埃及女孩易卜拉欣(Gigi Ibrahim)，3月8日在伦敦参加一个讨论妇女参与革命的活动中说。她说，直到2月25日的抗议示威活动中，还存在士兵殴打、骚扰抗议者的行为。在她眼中，军队从在18天的”倒穆“抗议中袖手旁观，到穆巴拉克辞职后走到台前主持大局，事实是扮演了旧政权原来的角色。

　　但如果说埃及人可以赶走穆巴拉克或任何一个总统，他们却很难瓦解军队在埃及政治体系中几十年来已经非常稳固的控制权。

　　1952年的军事政变推翻了埃及的君主统治，建立了共和国。此后的三任总统均为军人出身。此外，埃及的省长中也大部分有军方背景，虽然脱下了制服，但仍然与军队多有联系。

　　“三个国家的军官与其文官盟友锻造了带有很好的民主表象的政治体系，允许司令们来统治，但留给别人来治理。”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CFR)中东研究员库克(Steven Cook)在其2007年出版的《统治但不是治理：埃及、阿尔及利亚和土耳其的军事与政治发展》中下结论。

　　“对一个文官政府来说，要拆解军队现在拥有的商业、地产、外援的庞大帝国，会极端困难，原因正是因为军队在民众中的受欢迎。”牛津大学圣安东尼学院中东问题研究员阿姆布鲁斯特(Walter Armbrust)对财新《新世纪》记者评论。

　　但他也指出，如果军方表现出过于明显的控制，很可能会引起新政府和民众的反抗，届时军队将不得不作出选择，要么使用武力来控制民众，要么放弃特权。军方不会愿意走到这一步。

　　中东待变

　　埃及在变，世界在看。有人欢呼，有人担忧。

　　担忧者中有和埃及一样有着专制和高压统治的国家。他们担心民众的抗议浪潮波及至本国，动摇统治的稳定——从君主制的沙特阿拉伯到神权统治的伊朗，以及世界其他角落的国家。

　　另一种担忧是，埃及的专制政权倒台之后，新产生的政府会在多大程度上改写过往的外交政策？1979年，埃及与以色列在美国的斡旋下签下的一纸和平条约，会受到新政府的认可吗？这或许是以色列和美国及其盟友此刻的担忧。

　　由于占领巴勒斯坦人的土地，以色列被阿拉伯世界视为共同的敌人。三次中东战争之后，在美国的调停下，埃及与以色列在1979年签订的和平条约，成为过去30几年来中东局势稳定的一大基石，虽然仍有战争发生。

　　从萨达特到穆巴拉克的埃及政府扮演了美国和以色列盟友的角色，但是，埃及民众对巴勒斯坦的阿拉伯同胞的同情、对以色列的反感、进而对美国的反感从未减弱。反美情绪更因2003年美军入侵伊拉克进一步加重。

　　“如果你看抗议者写的标语，几乎所有写‘穆巴拉克下台’的标语后面都会有反对以色列的标语。”埃及运动人士易卜拉欣也在伦敦的活动上说。她特别提到，埃及人民一直反对埃及对以色列的天然气净出口。

　　如果埃及新产生的政府是真民主，代表民众的声音，那么一个合理的猜测是，这个政府至少会重新审视受到民众反对的对以色列外交政策。

　　“最近埃及的动乱在以色列重新引起了焦虑，担心埃及和以色列之间倚赖了30年的和平条约能持续多久。”美国“国会研究服务局”(CRS)的中东事务分析员阿迪斯(Casey L. Addis)在2月14日的一份关于美国与以色列外交关系的背景报告中说。

　　该报告总结一些以色列人士的看法称，不管是过渡政府也好、新政府也好，埃及都不太可能完全抛弃和平条约，但民众对巴勒斯坦人民的同情、埃及在西奈半岛控制权受到的挑战，都会让埃及难以继续在加沙边境打击武器走私。此外，下任埃及总统是否愿意扮演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的中间人，或是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和伊斯兰抵抗组织哈马斯之间的中间人，也还无从猜测。

　　埃及在加沙边境打击武器走私不力，早已让以色列和美国有所不满。美国CRS的中东事务专家夏普(Jeremy Sharp)1月28日一份关于美国与埃及外交关系的报告中记录道，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人和埃及西奈半岛的贝都因人，使用埃及和加沙边界的地道网络，将由伊朗供应的武器走私给哈马斯和其他巴勒斯坦军事组织。

　　但也有乐观者认为，在未来与埃及和约旦关系不明朗的情况下，以色列反而有动力重启与巴勒斯坦的谈判。2月4日，中东问题有关四方特别代表、英国前首相布莱尔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共同宣布了一系列显示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姿态的举措，包括承诺将实施一些有利于巴勒斯坦人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特别是住房建设，首先就是东耶路撒冷的两个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