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人的瑞士表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4月16日 11:22 三联生活周刊

  今年凡事讲究低调。所有的厂商都试图淡化经济危机的阴影,但现实情况是极少有厂商肯花巨资在机芯的创新上,基本上都是在一些经典表款的基础上稍做翻新,像百年灵的航空计时表(Navitimer)、欧米茄的登月表、劳力士的GMT Master、宝珀的五十英寻潜水表(Fifty Fathoms),百达翡丽也只是用玫瑰金重新打造了几款旧表而已。不过,这种策略是经过时间考验的。萧条时期,人们对于花哨东西的兴趣大减,而更青睐于持久、经典、高价值的东西。因为你不是在花钱,而是在投资。

  整个展厅里,劳力士是最气派的,展台比百达翡丽大了一倍不止。上个月,法国广告界大亨雅克·赛盖拉也不知拿了劳力士什么好处,突然语出惊人:“任何人在50岁之前还没弄到一块劳力士,就算是废物。”其实,不用他那么卖力,劳力士在钟表业的地位早已固若金汤。它每年生产75万只手表,而且是全世界唯一一家自己生产全部组件的钟表公司。如果你要买一块5万元人民币以上的表,所有人都会劝你买劳力士。这样,就算你在澳门赌场输了钱,拿劳力士是可以直接换钱的,算是硬通货。

  雷达的整个展厅设计成黑色,据说是要表达一种神秘气质。他们今年主推一款由英国设计师贾斯珀·莫里森(Jasper Morrison)设计的表,号称“Supernormal”风格,就是极度低调的意思。雷达一年生产40万只表,中国是最大的市场。他们进入中国几十年,一直被当成奢侈品。自从中国人对奢侈品的眼界宽阔了以后,雷达逐渐退到二线品牌。我问雷达的CEO罗兰·司徒勒,怎么看待自己的定位?

  他非常坦然地说:“这就是我们的位置啊。宝玑、蒂凡尼,它们处于奢侈品的顶端,但我们有属于我们的位置。在Swatch集团,我们有非常清晰的品牌定位,每个品牌都有它自己的任务,从价位、产品、宣传、销售到赞助活动,保证我们自己人不打自己人,而是合力对外。”

  日本的精工和西铁城在1号厅最靠里的一个角落。在众多欧洲奢侈品的压力下,日本人显得一如既往的谦恭。但精工今年主推一系列Spring Drive产品线,也打算进入奢侈品市场。日本人在技术创新上的确有一种拼命三郎的精神,他们花了28年研发出Spring Drive机芯,90%的机械加上10%的石英,就像汽车里的混合动力引擎,每天的误差能降到1秒钟。

  我们在Le Solliat采访老制表师菲利普·杜佛时,他对这种新的机芯技术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和焦虑。他认为,这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革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石英表入侵”的历史很可能会重演。但是,瑞士钟表业的大企业家们似乎没有人在意。

  在他们看来,现在的手表是奢侈,是时尚,是个性,是身份认同,唯独与报时无关。准确性的问题如果日本人愿意关心,就交给他们去关心吧。正如托马斯·莫夫所说的,“日本表质量很好,但只要它是来自日本,就不是奢侈品”。

  这样的强词夺理,却又让人无比信服。我突然意识到,原来瑞士钟表的价值,是整个老欧洲的精魂在游荡。我身处的1号厅又叫“梦之厅”,是6个展厅中最大最奢华的一个,往来其间金发碧眼、人高马大的欧洲人,的确给亚洲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关于一个国家、一种文明的想象,被注入到一个具体的商品里,这种移情现象并不少见,就像法国红酒、德国汽车、意大利鞋。人们关于瑞士的种种想象,品质、精准、可靠、公正、中立、良好的教育、古老的工艺传统、雪山里的阁楼作坊,都被注入对瑞士钟表的想象中,从而创造了一种气场,一个光环,一件梦的衣裳。人们爱瑞士手表,爱的是其中的沉静、持久、时光流转、岁月变迁的感觉。但是,这个梦真的会一直做下去吗?

  其实,在手表发明之前,世界上最好的钟表来自英国。14世纪初,英国、法国的教堂等建筑物上最早出现了机械报时钟,因为报时钟的运行需要持续的动力来源,所以当时采用的方法就是用绳索悬挂重物,利用地心引力产生的重力作用带动一系列的运转。

  直到16世纪中叶,瑞士人才真正加入钟表业的游戏。18世纪,瑞士出现了大批才华横溢的钟表大师,比如亚伯拉罕·路易·宝玑,他因为发明陀飞轮而被尊为“表圣”。钟表的整个工业化过程,就是在这个时期在瑞士得以完成。一开始,钟表制造业集中在日内瓦,然后扩散到汝拉山脉。1785年,瑞士已经有2万多人在日内瓦从事钟表业,每年生产8.5万只手表。

  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瑞士人才开始制造可以戴在手腕上而不是装在口袋里的怀表。“手表”立刻成了交战双方军士们的心爱之物。现在仍然有一种专门的表,叫军官表,今年百达翡丽就推出了一款男式黄金军官表Calatrava 5153J。很少男人会不动心,如果忽略2.5万美元标价的话。

  20世纪的前60年,瑞士钟表业的发展一帆风顺。1926年,劳力士发明了完全防水的腕表表壳,命名为“蚝式表”(Oyster)。第二年,英国游泳女选手梅赛德丝·格丽兹(Mercedes Gleitze)戴着这块表横渡英吉利海峡,这个事件刺激了当时很多人对手表的兴趣,很大程度上推动了钟表从怀表到腕表的转变。

  直到1965年,精明的日本人发明了石英表。其实,石英技术是瑞士人发明的,但当时整个行业的傲慢与短视让他们错过了机会。石英表相比机械表有两个致命的特点:极端便宜,极端准确。事实上,它比任何昂贵、复杂、精细的瑞士机械表更准确。

  日本表的冲击是灾难性的。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整个瑞士钟表业溃不成军,很多世代相传的机械表品牌破产,6万多名钟表工匠失业,只有极少数一些高端品牌靠着过去的积累苦苦支撑。也有一些公司试图生产自己的石英机芯,但又不肯放下架子,要价极高,根本卖不出去。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整个瑞士钟表业只剩下1.5万多人。

  这时,尼古拉斯·海耶克被请去重组当时的整个瑞士钟表业。他将当时两家最主要的瑞士钟表企业合并,创办了一家新的公司叫斯沃琪(Swatch),专门开发石英表。他很精明,瑞士人可以复制日本的技术,但日本人在历史上永远拼不过瑞士。

  Swatch不是“瑞士钟表”(Swiss Watch),而是“Second Watch”(第二个手表)的缩写。当时一块石英表需要91个部件,而Swatch只需51个部件。高质量、低价格、生活的乐趣,又是瑞士制造,Swatch迅速从日本人手中收复失地,尤其在美国市场大获成功。直到今天,瑞士钟表业每年生产2500万块手表,其中1500万到2000万块是Swatch。

  石英表终于便宜到滥大街的地步,人们开始嫌弃它没有灵魂。他们怀念机械表的滴答声中,所谓灵魂的声音。于是,海耶克用Swatch赚来的钱一点点收购了宝玑、宝珀、欧米茄、浪琴、天梭和CK,构建了一个非常精密有序的品牌结构,从高到低各级市场都有个性鲜明的品牌。

  在展会上,我遇到一个瑞士钟表杂志的编辑,神秘兮兮地让我给他们的一组新海报提提建议。我一看,竟是一组唐卡,他们想把菩萨的头像改成海耶克的头像。从中可以看出海耶克在瑞士钟表业的地位,一个多么强势的角色,虽然他今年都81岁了。

  “瑞士制造”是表展上最敏感的一个话题。它戳破了这个行业内长久以来秘而不宣的一个黑洞:一个贴有“瑞士制造”标签的手表,只有一部分的组件是在瑞士制造的。

  根据1971年瑞士联邦颁布的一个法令,一个手表可以冠上“瑞士制造”或者“瑞士”标签,只要它有一个瑞士机芯,在瑞士组装并接受检查。而且,除去组装的价格,瑞士生产的组件价值必须占50%。

  因此,一块瑞士手表的非关键部位,比如表壳、表带大都是来自亚洲国家,比如中国、印度。在低于1000瑞士法郎的“瑞士手表”中,你几乎找不到“瑞士制造”的表壳。每个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但在消费者面前,这是一个禁忌。

  还有一些厂商,所有组件都是“中国制造”,只是送到瑞士组装,但因为瑞士的人力成本极高,组装的成本可能就占到整块表价值的50%以上,还是可以安上“瑞士制造”的标签。这是最极端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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