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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届南非国际爵士节，是一场南非-美国主场的音乐狂欢。许多美国黑人音乐家回南非寻根，向自己几百年前同一血缘的同胞们表白。而南非爵士乐教父休·马斯盖拉，则唤起了公众对种族隔离制那个年代的回忆。

南非爵士乐教父休·马斯盖拉(右)，被誉为“南非音乐史上的曼德拉”

　　3月30日，开普敦之夜，温润、沉静。在这里，正举办为期两晚的南非国际爵士音乐节。

　　今年是南非国际爵士节的第13个年头。目前，南非国际爵士音乐节是世界人气排名第四的爵士音乐节，仅次于荷兰北海爵士音乐节以及美国蒙特里爵士音乐节等。在开普敦这座350万居民的城市，参加爵士节的全部是本地人，官方统计数据为3.5万人。

　　今年的爵士节一共40多场的表演，包括16场南非本土音乐人的秀，14场美国音乐秀，还有2场两国音乐人的共同表演。节目单简单明了宣告，这是南非-美国主场的音乐狂欢。

　　记者观看的第一场演出，是美国萨克斯名家戴夫·考兹(Dave Koz)的表演。一拿起萨克斯，矮小的美国人便令南非人全场弹跳起来。考兹是第一个在音乐节出场的美国艺术家。当这位矮小、结实的明星人物以嘹亮、高亢的乐器，向南非这片土地示爱时，无数的手臂从记者的头顶越过，像雨夜里撑开了一把把大伞。

　　在台上，戴夫·考兹不停抖包袱，恭维开普敦是他在世界巡游最好的听众。这是他第三次到南非作演出。他说，萨克斯不会唱歌，但南非人则会因为萨克斯而唱歌。的确，在全世界，南非人也是一群出类拔萃的音乐听众。他们不仅有热情，更知道准确地回应艺术家。

　　如果说，白人考兹对南非乐迷的赞美有着外交家的教养、或明星做秀的伪善，来自美国的黑人歌手詹姆斯·英格瑞姆 (James Ingram)说的感言，让记者更容易触摸到黑人世界的真实情感。“我回家了！” 英格瑞姆在台上深情地向自己几百年前同一血缘的同胞们表白。在爵士音乐节，这不是唯一一个如此表白的美国黑人音乐家。

　　隔着太平洋、印度洋以及几千年的文化时空距离，记者无法正确领悟不同人的话语层次。台上的赞美有多少出于音乐家善意的恭维，多少出于深情的表白，还有多少是身份的认同？

　　“历史总会发生有趣的循环，上世纪50年代是非洲爵士乐的一个分水岭，从音乐输出国，慢慢转变成输入国。之前，南非还处于种族隔离制时期，而美国爵士乐早进入黄金时代。南非爵士乐还属于比较传统的爵士乐，主要与非洲音乐的节奏和风格相融合，动听、易记、富有感染力。但和美国爵士相比，过于简单、原生态，而后者借鉴了欧洲古典音乐，乐器也更加复杂，更加都市化。爵士乐诞生在美国，但和来自非洲的黑奴分不开。所以，美国黑人音乐家说起南非，真的就有回家、寻根的意思了。”和记者同行的北京DJ张有待解释道。

　　遥想四百多年前，正是英格瑞姆等人的祖先登陆美洲大陆，在美国南部庄园，在教堂里歌唱、摇摆。他们背井离乡，一无所有，除了歌唱，还是歌唱。爵士，正是在这些乐观、旷达、奔放又饱含苦难的劳动号子和教堂圣歌里，才在一片陌生的大陆慢慢扎下了自己的根，开出奇异的花来。

　　爵士教父回家的故事

　　31日的演出，最大牌的人物有两位：一位是来自美国爵士歌手劳伦·希尔(Lauren Hill)，六项格莱美大奖的明星；另一位则是南非爵士乐教父休·马斯盖拉(Hugh Masekela)，被誉为“南非音乐史上的曼德拉”。

　　马斯盖拉在露天的K IPPE S草坪唱歌。当晚，这位70多岁的大师，光头、穿着厚重的深棕长袍，像一头年迈、雄伟的非洲狮王。他简单地向沸腾的民众说了下这场音乐会旨在“向非洲妈妈致敬”，便拿起黄铜色的小号自吹自唱起来。

　　非洲妈妈，即米丽娅姆·马凯巴，爵士歌后、著名民权运动家。她有过5段婚姻；于2008年辞世，享年76岁，马斯盖拉是其第三任丈夫。这场音乐会，对年迈的马斯盖拉，或许还有一丝私人的意味。

　　马斯盖拉于1939年出生于南非普玛兰加省的WITBANK，6岁弹钢琴，14岁吹小号。1959年，他和几位音乐家组建了Jazz Epistles。这是第一支录制LP的非洲爵士乐队，在南非备受欢迎。

　　1960年3月21日，南非发生著名的“沙佩维尔屠杀事件”，这个南非历史上的里程碑事件也直接影响了他的命运。当天，5000到7000名南非黑人在沙佩维尔当地警察局进行和平示威，反对种族隔离制度。当时政府开枪打死69名黑人。至今，每年3月21日都是南非国定假日，以纪念民主进程中牺牲的人民。此后，政府发布禁止10人以上集会的禁令。禁令严重影响了马斯盖拉的音乐事业，他不得不取消Jazz Epistles乐队早已计划好的全国巡演。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他逃往英国和美国，并跟随著名爵士大师阿姆斯特朗学习爵士。马斯盖拉成为当时南非第一个流亡的音乐人。

　　在美国，他遇到同样流亡的早期恋人、爵士歌手马凯巴。1964年，两人结婚；1966年离异。传言，才华横溢的马斯盖拉嫉妒比自己更出名的妻子，嫉妒导致了婚姻的消亡。那时，他的前妻已经成为一名政治家、民权斗士，并收获了格莱美。她受邀到肯尼迪总统家中唱生日歌，并在联合国公开演出。两位杰出的南非音乐人，两个同时流亡长达30多年的南非名人，因为音乐、政治和共同的境遇，最终从关系紧张的夫妇变成了亲密的朋友和战斗伙伴。

　　在美国，马斯盖拉开始尝试现代非洲爵士，他在自己的歌曲里融合了南非当地民歌特技，其中也掺杂了美式R&B、摇滚和说唱乐等元素。“到了美国，我疯狂地吸收美国黑人音乐家的元素，他们玩的音乐样式，是我在非洲从来没有见过的。”马斯盖拉在接受采访时说。

　　1968年，马斯盖拉的流行爵士曲“Up, Upand Away”登上美国热门排行，另一张爵士专辑“Grazing In The Grass”卖出400万张。从此，他在美国站住脚跟，拥有众多粉丝。

　　1985年4月，马斯盖拉接到一封从南非某监狱寄来的粉丝信件。这位粉丝在信中祝贺他生日快乐，并希望他能出更多好的唱片。这位粉丝正是曼德拉。马斯盖拉被曼德拉的来信感动，热情地创作了《带他回家》(Bring Him BackHome)：“带纳尔逊·曼德拉回来，带他回到索韦托的家，我想看到他牵着温妮·曼德拉的手⋯⋯不再有战争。”

　　1987年，这首歌成为“曼德拉运动”的主题曲。几年后，曼德拉出狱，歌曲中预言一一变成了现实。曼德拉出访美国时，电视、电台总会播放这首歌曲作为背景音乐。真实与虚构、音乐和政治、两位南非男人的友谊故事、渴望自由和民主的愿景，让这首歌曲变得家喻户晓。

　　“1985年，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的人民不可以出唱片，但南非不能。当时，每位南非艺术家都在唱反对种族隔离制的歌，结束种族隔离制，停止种族分裂，停止南非的种族主义，解放曼德拉。我想南非是世界上唯一用音乐当国际氛围催化剂，来结束不公正政府的国家。我想，这不会在任何其他国家的历史上发生。” 在接受采访时，马斯盖拉如是说。用音乐改变政治环境，用非暴力形式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这种事情，或许只能发生在南非。

　　1990年曼德拉获释，马斯盖拉和马凯巴也能回国了。一个南非人三十年的回家之路，更像是一个国家的历史缩影。马斯盖拉之于南非的重要意义，或许正在于此。

　　马斯盖拉毕生都在用音乐表达对不公正的反抗，对自由的渴望。站在台下，即使如记者这样不懂爵士乐的人，也能懂得这些雷鸣般的愤怒、山河一样的激情背后的痛楚。更何况台下这些在1948年至1994年亲身经历过种族隔离制的人们。即使他们没有体会过，他们的父辈必定体会过并抗争过。不到20年的时间，南非的伤痕记忆还在。

　　音乐节结束的第二天，记者在开普敦当地某家报纸的头版，看到一张劳伦·希尔的半版现场照，下面写着“希尔在爵士音乐节上沉船了！”报道称，由于希尔女士拙劣的表演，许多听众吹口哨、喝倒彩，纷纷提前离开现场。没有人能糊弄这个天生懂得音乐和舞蹈的民族，即使是劳伦·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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