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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樟柯的新电影《语路》，不少人已在前不久的“先锋光芒”电影节上先睹为快，而《语路》的衍生书《问道》看上去既像剧本，又是导演的工作手记。看来贾导演跟文字的缘分，还真是不浅。文 黄哲

　　TO：看你做导演这么忙，但到现在也没放下写作，对文字有偏爱？

　　也有人问我：你不是个导演吗，你为什么老要写啊，你变作家了？除了《问道》，我现在每个月还都写两篇专栏。倒不是偏爱，只是文字本身确实太有用。从古到今各行各业，你从事不同的职业都得用文字来工作，科学家写个论文报告也得用文字。

　　至于电影，所有步骤的基础都跟写作有关系。一个人对抽象文字的使用、他语言的力度节奏与词汇的把握控制、它的准确度，代表着你利用文字这个媒介的能力，你非常有可能利用影像、电影跟声音的时候，你也有同样的能力。文字不只属于文字工作者，文字应该属于每个人。

　　TO ：从本书的“导演手记”来看，你的六位年轻导演个个会写，除了会写会拍，你觉得导演还得具备什么？

　　热情，这非常重要。他们都是不拍不行，你能感觉到他跟这部电影过不去了，他整个人就在为等待这个剧本拍出来而活着，有这种强烈的表达欲望。它是最珍贵的基础，只有它，才可能让你克服拍摄里所有的困难。这是我选择导演最主要的一个标准。

　　TO：为何会用聊天的方式拍电影？

　　我觉得交谈是非常好的习惯，也是非常直接的一种纪录片的方法。人类社会的交流最主要的方法就是交谈，每天我们看新闻、看报纸、看来自各种媒介的信息。

　　当然我是拍电影的，得用电影的方法来交谈。这个电影名为《语路》，所谓语就是通过交谈、通过口述、通过访问直接把他们的生命经验呈现出来，获取的是他对生活的理解，这个理解用语言直接讲述出来是非常有利的一种方法。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看这部片的时候，直接有真实的这些证人。

　　TO：这书副标叫《十二种追逐梦想的人生》，为什么想到追逐梦想？

　　去年富士康连续发生年轻人跳楼事件，对我的震动非常大：他们面对的是多大的失望才能有这样的悲剧产生？我就联想到自己春节回家，同学朋友聚会，喝多了有人问我：“贾导，老实交代，你这一年潜规则了几个？”去同学家，在他床上看到了一本书，还是我们上高中时候传的探案、武侠。原来那么多年过去，中国乡野的精神氛围还是如此触目惊心，里面的人要面临多大孤独啊。

　　TO：为什么是这12位精英，不觉得他们跟你要关怀的人差别大了点吗？

　　我的想法是寻找在今天社会上，一些我们认同的、喜欢的、在各行各业的事业上有所成的人。访问他们在自己的人生和事业的过程里面，曾经遇到过的最大的困难或者说最暗淡的时光、最失望的时刻是怎么样走过来，怎么样战胜困难，怎么样处理自己的事情，怎么样保护自己的梦想，怎么样能够得以实现这样一种智慧。

　　比如说我自己拍的潘石屹，他现在是富翁，但我的着眼点是他的财富梦。他经历过文革，经历过特别严重的贫穷，小时候妹妹都送人了，这样一个起点，他在追逐财富的过程里面遇到了什么，精神上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怎么摆脱的，让我特别有兴趣。

　　TO：那他们的共同点是？

　　在这个过程里面，没有人是没有经历过困难的，困难是一个常态，但要问问有的人为什么就能够走出来。另外一方面就是，对于生命价值跟成功的理解，因为总体上人都有基本的需要，这些基本的需要都需要物质、财富来配合满足，除了这些基本需要之外还有更多的生命价值等着我们。

　　TO：里面谁的哪句话最让你认同？

　　王克勤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能帮一个是一个。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钱和资源都不够多，但是能做一些事就做一些，用我们自己的努力让这个世界显得别那么糟糕。还有一句话：努力了不一定能改变，不努力肯定不改变。我之所以特别认同，是因为王克勤克服了功利主义色彩，是，在我们努力的领域，这社会改变得太缓慢了，但如果你已经失望、已经放弃那就真的放弃了。

　　TO：最后拿书中同个问题来反问你，你目前最现实的梦想是什么？

　　两个。一是物质层面的，希望我能在中国六个城市开我自己的电影院，不怕亏钱，放我喜欢的电影；一是精神层面的，我希望我还想说话、还敢说话，别变成我讨厌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