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家应该如何对待民意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7月22日 13:35 东方早报
政治家涵盖蛊惑家,蛊惑家是政治家中很坏的一种。蛊惑家极善于迎合民众的情绪和一时的谬见。记得美国的联邦党人就曾注意到:在推翻共和的那些人当中,大多数是以讨好人民开始发迹的,他们以蛊惑家开始,以专制者告终。

孔子:我们那个时代,只有君主没有民主。今天世界上的民主国家据说已经占据了全世界的三分之二以上。所以,我也特别想看看,这些没有君主式元首的国家是如何治理的。为此,我最近读了《民主的细节》。其中关于小布什在民主政治下的遭遇让我十分诧异,没想到民主政治下还有这样的怪事。书中写到,布什总统在当政的后期,因为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事,被民意完全抛弃,用我们的古话说,他落得个众者叛亲者离的下场。书中还说,他每天被媒体群殴,头像被印到厕所的手纸上。那时的布什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人家都说,民主政治下的民众素质高,他们为什么如此对待一位他们选出来的总统呢?再说,当年发动伊拉克战争,也是得到全民支持的。据书中说,在美国国会批准发动伊战之后,布什总统的民意支持率从50%蹿升到75%。就算是美国在伊战上落败,那当初的支持者也都有一份责任,为什么把脏水都泼到小布什一个人头上?况且,在小布什离任前夕,美国在伊战上已经出现重大转机,却未见有人来为布什说句公道话。说真的,我很为小布什抱不平,他太倒霉了。我对美国民主政治下,这种执政者与民意的关系感到困惑不解。
老子:你说的情况,让我想到了丘吉尔。他带领英国人艰苦卓绝打败德意纳粹法西斯,与同盟国一起赢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却马上就被民众选下了台。英国从此走上了费边社会主义道路,经济与国力俱衰。对小布什的情况,我也有所耳闻。听说还有人在美国教授家看到用布什的像做成的狗胶,让狗练习磨牙。在“9-11”之后,他支持率曾高达90%,在离任前民意支持度只有30%,从民意的巅峰跌至民意的谷底,真是大起大落。但是,这也给了一个显现本色与担当的机会。对布什来说,他没有为了谄媚选民而放弃或改变自己的信念。不论有多大的民意压力,他也不选择做变色龙。同样,那些没有信念、一味追逐民意的政治家,终将被民意更无情地抛弃。换言之,是民意冷酷无情,不是公民个人冷酷无情。因此,不能谴责其中的每个公民个人。民众合在一起是没有耐心的。你可以找到一个个耐心的、美德的个人,你找不到耐心的作为整体的人民。美国联邦党人麦迪逊说得更极端:“如果每个雅典公民都是苏格拉底,每次雅典议会将都是乌合之众。”
另一方面,任何想与民意玩耍的政治家,必须做好被民意抛弃的充分准备。现代民主政治兼容民众中的非理性,甚至在一定程度是建立在这种非理性的基础之上的。既然,人性中的非理性是不可避免的,好的政治制度都必须正视、包容这样的非理性,并把它相对最小化、无害化。排除人性中非理性的政治制度必然导致更大的、更具毁灭性的非理性,因为他以掌权者的非理性取代了无权无势者的非理性,其破坏力可想而知。没有民意的反叛,反而不能证明布什是坚守自己信念的人,这也给了他一个忍辱负重、站完最后一班岗的机会。只有在狂风暴雨中,才能看出谁还坚持站在那里。选民可以随意改变,但是你政治家却不能变。同时,即便被民众错误地抛弃,却仍然要服从民意的结果。就像当年丘吉尔那样:服从选举的结果,同时坚守自己的信念。
孔子:小布什要是能听到你的这番话,他一定会得到很大的安慰与鼓舞。他现在退休没事了,真是应该读读《道德经》。
老子:按我的理解,政治家是那些能够按照天道原则行为处事,并且能够兼顾民众利益的治理者。说“以百姓之心为心”很容易,做到并不容易。因为百姓的心思并不是明摆在那里,而是需要表露,需要发现。现在看来,没有公平的选举制度、没有言论自由,让政府听取百姓的意见,不过是一句空话。关键不是看执政者口头上表示多么尊重民意,而是要看是否有实实在在的选举机制、言论自由和代议制度。不愿听取百姓意愿的政治家,民众就不把票投给他。民众的利益,也有眼前利益与长远利益之分,执政者需要去分辨识别。而政治蛊惑家也很可能恶意地制造、煽动、滥用民意。
广义而言,政治家涵盖蛊惑家,蛊惑家是政治家中很坏的一种。蛊惑家极善于迎合民众的情绪和一时的谬见。他们舌灿莲花,讨好群众,愚弄群众,用蜜语来谄媚,用空头的许诺和小恩小惠来贿赂讨好。记得美国的联邦党人就曾注意到:在推翻共和的那些人当中,大多数是以讨好人民开始发迹的,他们以蛊惑家开始,以专制者告终。对当政者和政治家而言,天道与民意,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对天道的服从要高于对民众的服从。要明白,在天道与民意之间,并不是总能画等号的。用西方人的话说,人民的声音并不等于上帝的声音。
孔子:在民主政治下,当政治家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老子:政治家要是轻松了,怎么说怎么做都对,那民众就不轻松了,怎么说怎么做就都不对了。所以,还是别让政治家太轻松了。做政治家,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这就是,当政者既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坏。太好了,容易被神话,造成个人崇拜;太坏了,老百姓吃不消。让人轻度不满的政治家是最好的政治家。对太坏的当政者,大家有目皆识;但是对太“英明”的领袖,民众却要格外小心。当政者不必是圣人,但他必须有一定的道德高度,心中必须有始终不渝的天道正义。在民主政治下,自愿选择做政治家,就应该忍民众的辱,负公务的重,只能要求自己,不能要求别人,只能限制自己,而不是限制老百姓。政治家越是感恩谦卑、忍辱负重,给无辜民众造成的伤害就越少。说的极端一点,只有政治家和官员的腰杆是弯的,民众的腰杆才能直起来。
孔子:统治者要是把自己的正确意见,变成全民的意见,那该多好呀?
老子:不,不对。应该反过来。统治者要从民众汲取正确的意见,把民众中的正确意见变成自己的意见。看一个国家是否有道,就看国家以领导人的意愿为百姓的意愿,还是以百姓的意愿为领导人的意愿。执政者的困难之处在于,他们一方面要“以百姓的心为心”,对民意既要有充分的尊重,也要有必要的保留。对民意的尊重要服从于对天道的尊重。无道的统治者都喜欢天下的人跟他的意见相同,不允许他人持有不同意见;要百姓没有心,以君王的心为心;百姓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满足帝王的私心。果真如此的话,一旦最高统治者错了,天下一时就没有人敢正确了。所以,政府应该以天下人之心为心,不能化身为民众的集中代表,不以一人、一家、一党、一阶级之心为心。
不仅如此,当政者与政府只能有自己的价值观,不能强加,而是应该让百姓去自由实现自己的终极理想。“以百姓之心为心”,就是杜绝给民众下指示、发文件、发表重要讲话。民主政治的好处,与君主制相比,就是破除了当政者的神话。民主政治是最合乎天道的政体,它不要人们崇拜领袖与政治家,相反,政治领袖却要讨好民众;民主政治既要防范对政治家的个人崇拜,也防范政治家变成蛊惑家,去讨好民众、蛊惑民众、操纵民众。
孔子:对不善无信的人为什么不能“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老子:毛泽东也很欣赏朱熹的这个主张。执政者对民众不能抱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复仇心理。 “有心为善即为恶”的苛责更是令人不能接受的。执政者没有必要、更没有能力在每件事情上都明辨是非善恶。很多情形下,是非善恶的界限是含混不清、饱有争议的。因此,政府更应该承认在是否善恶的问题有模糊的空间。政府要宽厚包容,绝不能以民众的错误行为作为自己采取错误行动的依据。天道越彰显,政府越要尊重民众的自由,国民越少对其统治者表示敬意。所以,小布什政府决不能以民众中反对者对待他的方式去反过来去对待那些反对者。小布什的遭遇,虽然值得同情,却也是在民众政治的情理之中。还有,这本书你读完了,也借我看看。
天道章句之四十九: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有道的政府心中没有终极理想,
其心愿就是帮百姓实现其理想。
对善良的百姓,政府都善待他们,
对欠善的百姓,政府也善待他们。
政府必以善为德。
对有信义的百姓,政府都讲信义,
对寡信义的百姓,政府也讲信义。
政府必以信为德。
有道的政府管理国家,
浑朴谨慎宽厚包容,众议中凝共聚识。
百姓用眼睛耳朵注视政府的一举一动,
就像童孩们一样都要接受父母的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