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3月21日 15:59 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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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初,一度传言柏杨罹患抑郁症。过年时,马英九向卧病在床的柏杨拜年,以毛笔书写“有容乃大、无欲则刚”8字,赠与柏杨。去年年底,88岁的柏杨曾一度拒绝进食,病重住院的他仍忧心时局。
因忧心时局、不吃不喝而住院的柏杨先生,尽管已于2007年12月26出院回家,但他的真实状况始终令许多人牵挂。
2008年1月26日,2007年12月27日、28日,柏杨的夫人、69岁的张香华女士在其台北花园新城的家中接受了《新民周刊》记者的三次电话专访。近期外界流传柏杨得了抑郁症,张香华承认,“可以这么说”;柏杨的病情渐趋稳定,张香华的心情却一直很低落,“没办法轻松下来”,也一度没有心情答复问题。
30年前,张香华曾作诗《单程票》,“如果能为来生订座,请预购两张单程票,早早携我飞跃三江五湖,纵横七海,到碧天的高处,到黄泉的幽冥,请不要遗漏我……”她告诉记者,这是在她跟柏杨结婚不久,“专门为柏杨写的”。
张香华给记者传来她2007年的诗作《逝水》:“生命谱出自己的曲调,或者圆润流转,或者荡跌低迷……河,缓缓漫步的继续流,终是逝水,流过去的、流过去的水”。
如今,88岁的柏杨终日昏睡病榻,只能服用流体食物。仿佛印证:生命,是一个无可阻挡的轮回。而柏杨晚年需要面对的一切,张香华坦言,自己是“在练习”承担。
“我们的人生进入倒计时”
记者:柏杨先生生病,并在近期采取激烈的绝食方式,是何原因?跟“反扁”有关吗?
张香华:不能说完全因为这样,第一,他病了很久;第二,他情绪也容易激动;第三,的确有关联。
记者:在医院时,柏杨先生可以读书吗?
张香华:他不大能读书了,那时我想让他安静。有时我要帮他一点忙(念些书),但他最近的情况每况愈下。他现在还是每天睡18到20个小时,只会更严重,不会更轻松。醒来时他看电视、看新闻,跟朋友聊聊天。
你大概没有办法跟他谈话。他没有一个规定的作息,一个钟头前,忽然通知换床单、要整理。他现在的情况是颠倒,白天他睡觉,晚上反而醒。出院后,他现在没插(鼻饲)管。如果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出门,要跟他说明。
记者:你们二人的圣诞怎么过?
张香华:每天都忙得像鬼一样。圣诞节在医院里过,他没有吃饭,我就在外面随便买个饭盒吃了。他这次住在耕莘医院10天,已出院。他常常(出入医院),去年一年大概就有七八次,三天两头就要去医院。
当然很辛苦,可吃不消,要怎么办?你要跟着去住院啊?就撑着嘛,没办法。
记者:2006年柏杨先生捐书给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时,他的心脏病等病症都犯了,那时您处于一种非常焦虑的状态。两次相比,您自认有何不同?
张香华:好像不太一样,那次的焦虑是,我觉得挽救的心情很急切;现在,我觉得要顺着情势的变化。其实很智慧的人,大概人生每个阶段都应该顺其自然,可是(我们)到底是普通的人啊!
记者:88岁生日时,柏杨先生似乎情绪挺好。
张香华:那时很紧张,他还插着(鼻饲)管。都是一关一关的难关,都是难关哪!好像功课一样,好像一个个考试。
记者:有人帮您分担目前的压力吗?
张香华:噢……我一下子想不起来有谁。(笑)多可怕!苦中作乐吧。
记者:柏杨先生的孩子能帮助他吗?
张香华:完全不能。现代社会不是农耕社会,养儿防老。他有两个女儿在大陆也做祖母了,一个在西安、一个在河南,身体也不太好,也没办法来看他,柏杨跟在西安的女儿崔渝生联系相对要多;还有一个女儿佳佳嫁到澳大利亚去了,也联系得很有限;一个儿子在中国大陆做生意,不能随时回来;在台湾唯一的一个儿子在教书,也很疏远,(他们往来)不多,原因一言难尽,因为那时他坐牢去了,也没有抚养他(在台湾的儿子)。这是缘分吧,父母跟儿女之间缘很薄了。因为(上次)他病得最重的时候,这个台湾的儿子就说他要出国了,我以为出国之前会来看他,也没有。结果很久都没来,一直到最近这次(柏杨)病了,他出现了一次。
记者:柏杨先生会记挂儿女吗?
张香华:这属于比较敏感的话题,我不愿意触动他(柏杨),顺其自然吧。他大概心里也有数。
如果问他,不更挑起他心里的难过吗?那就不要讲。他们来,就礼尚往来;他们不来,就顺其自然。这些东西我觉得,也不是一厢情愿能有的。
记者:柏杨先生久病,是否影响到你们的情绪?
张香华:那当然,所以生活会非常紧张,你简直没办法计划明天要做什么。
记者:柏杨先生最近对时局还有一些更深的关切吗?
张香华:最近没有。因为最近我把家里的报统统停了,不让看。因为我觉得会干扰他的情绪、他的身体。
记者:对于未来,您有怎样的规划?
张香华:没有计划,现在过一天算一天,生活那么紧张,而且他的身体又没有办法有个规划。现在我们的人生是进入倒计时的时候。
幸福靠自己努力
记者:你们平时有哪些爱好?喜欢看哪些电视或电影?
张香华:电视难看死了。台湾的电视都是社会新闻、选举啊,乱七八糟的,很难看。我比较喜欢感性一点的电影,我还是喜欢看一些文艺性的电影。
《色 戒》我没有看,我看渲染得太厉害了,反而不急着看了。我也没有那个心情的配合。我好朋友都去看了,我听他们讲那个故事,我觉得蛮幼稚的,大概是那个床戏很耸动吧。
我比较多地看西洋片,譬如《真爱伴我行》,一个意大利片子。《美丽人生》我看了,笑中有泪,不错,不过我集中营的片子看得太多了。我的看片取向跟柏杨完全不一样,因为他的需要跟我的需要不一样:他看电影是一种休闲,他喜欢看“鬼打架”,比较倾向于看打斗片等,我不懂他为什么会看那样的片子,我觉得好受罪喔。我会把电影当作像书本那样来吸收,所以我觉得对我不够营养的,我就没有急着去看。
记者:柏杨先生写过新郎跟新娘的“八项誓言”,有一项是,“夫妻一定要保持适度的度假,绝不无尽期地工作、工作、工作”,他做到了吗?
张香华:没有做到,完全没有。大概就是现实跟理想有个落差。
记者:跟柏杨先生在一起,您觉得幸福吗?
张香华:幸福怎么下定义?我想没有一个全面的幸福跟不幸福,就是努力吧,幸福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现在是我一生当中最困难的时候。走出困境还是要靠自己,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
到了这个年龄,差不多是要准备:任何事情的发生,你都要接受。(不然)人生要怎么办?对不对?不像你们这么年轻。
记者:您目前的诗歌创作怎样?有没有写一些关于终极问题的诗?
张香华:去年就写得很少,很难哪!最近少了。年轻的时候有(写这种诗),现在反而不写这些沉重的东西了。我请了阿姨照顾他,可很多事情还是要自己拿主意。现在这种生活琐碎,他完全没有办法。
记者:柏杨先生生病时,您有没有思考过一些终极问题?您是否介意我这样问?
张香华:我不会介意。我觉得人要在活着的时候尽心尽力,不要到最后觉得很遗憾,这是我的人生态度;关于他,我还不方便主动问他,除非他(主动)跟我提,我还是会有这种感觉,他没有跟我提,所以我也很难跟他提。
记者:但据说您和柏杨先生现在都立了遗嘱。
张香华:对啊。其实现在有交代的事情很有限,因为文物都捐出去了,其他就顺其自然吧,生死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