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他成为香港黑帮动作片的一代宗师。从1980年《上海滩》里的柔情硬汉许文强，到1986年《英雄本色》里为友复仇、自己成为跛子的小马哥，到1987年《秋天的童话》里爱上留学生的赌场烂仔船头尺，1989年《喋血双雄》里为陌生女人赴死的杀手小庄，到1991年《纵横四海》里坐在轮椅上和钟楚红跳探戈的盗贼祖，擅长出演侠骨柔情、悲情英雄的周润发征服了无数华语观众。

上世纪80年代，他成为香港黑帮动作片的一代宗师。

　　十多年的记者生涯里，这样神秘的采访并不多见。

　　没有联系人，没有地点，没有见面，只有一个经多次转手过来的约定：两天后晚上 8 点，在家等电话。大腕会接受记者的专访。

　　一整天的等待。胡思乱想中，记者手机响了。看了下时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晚上 8 点。

　　电话另一头，大腕礼貌地打完招呼，张口就问：“吃过饭了吗？”

　　记者原本准备了很长一段开场白，遇到出乎意料的中国式问候，一时间语塞，居然接不上了。

　　他就是周润发。

　　上世纪 80 年代，他成为香港黑帮动作片的一代宗师。从 1980 年《上海滩》里的柔情硬汉许文强，到 1986 年《英雄本色》里为友复仇、自己成为跛子的小马哥，到 1987 年《秋天的童话》里爱上留学生的赌场烂仔船头尺，1989 年《喋血双雄》里为陌生女人赴死的杀手小庄，到 1991 年《纵横四海》里坐在轮椅上和钟楚红跳探戈的盗贼祖，擅长出演侠骨柔情、悲情英雄的周润发征服了无数华语观众。

　　17 年前，1995 年，拍完《和平饭店》中的杀人王阿平，周润发的香港英雄片时代画上了一个句号。此后，年过 40 的周润发远赴好莱坞发展；2000 年后，他开始在内地陆续拍摄了《卧虎藏龙》、《让子弹飞》等华语片。

　　2004 年，香港《君子》杂志一份关于港人心中最仰慕的成功人士的抽样调查显示，周润发排名第二，仅次于大亨李嘉诚。有人说，周润发印证了一个时代，一个香港的黄金时代。风衣墨镜、冷血双枪、阳光微笑。

　　12 月 22 日，王晶、刘伟强、文隽合作推出的贺岁片《大上海》上映。

　　57 岁的周润发被邀回归港片江湖，出演男主角成大器，其原型正是上海滩的大流氓杜月笙。

　　《大上海》让周润发真正回归到他自己最熟悉的香港片，角色也是他年轻时代所向无敌的经典派头：持双枪，耍流氓，做老大。成大器，或许会满足大多数影迷对周润发的怀旧期待，正如好莱坞名导沃卓斯基兄妹所言：“绝不愿意守着银幕看上一两个小时电影，却心甘情愿看周润发在银幕上放一整天的子弹。”

　　回归香港黑帮动作片

　　“我们多少年没在一起合作了？”周润发问王晶。

　　“18 年。”王晶想了想。

　　“18 年！都成一条好汉了！”周润发说。

　　王晶在内地，名声不佳。他几乎是香港滥片之王的代表之一，他导演的港片有各种明显的优缺点。

　　但王晶始终有一批观众，享受这种带有破坏感的俗趣味，因此他的电影在内地和香港票房也都不错，且几乎能邀请到绝大多数大牌香港明星出演。

　　为此，王晶现在经常要面对的尴尬问题是，周润发肯出演《大上海》，是不是出于报恩？

　　“很多观众对王晶有误解。其实王晶是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他对中国文学和历史都很清楚，文学的底子也很厚。”周润发向记者解释。

　　周润发和王晶同年出道， 周从 TVB 训练班出来后做演员，王晶则在电视台做编剧。让周润发走红的《上海滩》，正是由王晶担任总编剧。王晶虽然不写剧本，但剧情构思都是由他负责，然后交给编剧写，最后王晶自己再修改。

　　王晶第一次出镜，是在TVB和政府合作的一个节目《毕业后》。当时，选了 10 多个学生当演员，以戏剧的表达方式来介绍各行各业的工作情况。

　　有一集是讲酒店服务生，一同参演的有吴孟达和默默无闻的周润发。

　　那一次演出，王晶见到周润发，顿时死了做演员的心。“我有 130 磅，见到还没走红的周润发，倒吸了半口凉气，我和他简直相差千万倍。他才 20 岁，但我已经看出他必然会大红大紫。我这样的人，还是专心当编剧吧。”此事多年后反复被王晶提及，但周润发已没任何印象。

　　在电视台共事多年，两人合作过 4 部长篇电视剧、一部中篇，王晶自认非常了解周润发，觉得他的两条眉毛最会演戏：“整个影视圈，只有我和杜琪峰最了解他，包括他的价值观、想法，所以我也最会用他。”

　　王晶从电视台出来后，自己开始拍电影，为讨好市场，拍了不少搞笑喜剧。周润发为此出演了《赌圣》、《精装追女仔》、《赌圣 2》等多部王晶电影。如果说，许鞍华让周润发的表演获得业内认可，吴宇森把周润发塑造成悲情动作英雄，那王晶则发掘出他嬉笑怒骂、讨人喜欢的一面，拓宽了周润发票房号召力。

　　18 年后，王晶想再找周润发拍戏，却发现手头连发哥的联系号码都没有。王晶跟所有找周润发演戏的人一样，先把剧本托人给了发嫂，结果一去就没了消息。王晶以为，周润发对这个片子没兴趣，事情就搁下了。

　　有一天，在飞机上，王晶碰到了周润发夫妇，说起《大上海》的剧本。周润发说，我没有看到你的剧本啊？于是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3 天后，周润发打来电话，说自己有兴趣。

　　“我不觉得哪里有什么恩，至少我对他是如此。这个行业风风雨雨，你行就有很多人找你；你不行，也许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周润发在《英雄本色》里，也不是男一号，否则他演的就是狄龙的角色。他完全是靠自己的实力，让这个角色出彩，得到大家的认可。至少我是这么看。”王晶告诉记者。

　　因为周润发，《大上海》成为王晶职业生涯中非常特别的一部电影。编剧文隽说：“如果没有周润发，这就是部普通的王晶电影。”王晶曾经在《精装追女仔》里，调侃过《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而今，他却要一本正经拍戏，延续周润发身上的黑帮片情结。

　　周润发饰演的成大器是一个从外地跑到上海混日子的小流氓，卖水果起家，因为救了黑帮老大的一条命，成了黑帮老大的兄弟，然后他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上海滩大流氓。《大上海》里的成大器故事，就是杜月笙的翻版，完全不同于当年《上海滩》里大学生出身、风度翩翩的许文强。

　　周润发回归香港黑帮片，在王晶看来，已经和过去有所不同。“之前，周润发在演狠角色的时候，才 20 岁出头。虽然他已经有很多经历，但我还是觉得他狠而不稳。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变得更加圆熟，那种不稳也拿走了，气场就是又狠又稳。”

　　两代许文强，前浪推后浪

　　“每一个香港电影人对香港电影应该都有自己的一种感情，我是从香港电影里走出来的，走到美国，再返回国内。不管我走到哪里拍戏，用什么语言讲我的对白，我终究还是属于香港的。”周润发说。

　　在香港拍《大上海》，周润发玩得很开心，剧组上下都是老熟人。周润发认识刘伟强的时候，大导演还是个小摄影师，而现在他也是混过好莱坞的香港导演了。如今，刘伟强是《大上海》的监制。整个片场，他发现刘伟强总是着急地大声喝来喝去。

　　周润发照旧会叫刘伟强“牛屎强”，刘伟强也叫他“乡下人”。多年前拍《龙虎风云》，周润发已是大明星，收工后常常拉着小摄影师刘伟强搭顺风车，因为他俩都住在西贡。拍戏前，发哥会接刘伟强到片场，戏后还一起去西贡“金喜茶楼”喝茶。

　　拍完自己的戏，周润发常常赖在剧组不肯走，给这个人拍拍照，跟那个老相识聊天讲笑话，整个剧组都很开心。但王晶着急，要赶着周润发走：“你快走啊，你老呆在这里，要多算我们工钱的！”因为周润发签约的是好莱坞经纪公司，他严格按照好莱坞的工作方式，每天工作 8 小时，从酒店出发就开始计时，超过的部分都算加班，要另外算钱。

　　周润发出演《大上海》，只演了半个角色，即中晚年的成大器，而年轻时代的成大器则由内地小生黄晓明[微博]出演。黄晓明出演过《新上海滩》里的许文强。巧的是，黄晓明和周润发都是靠这部电视剧走红两岸三地，此次再出演《大上海》，两代许文强同台，老将周润发自然要托后起之秀黄晓明。

　　两人分饰一个角色，按照周润发最初的想法，他打算把年轻的成大器也表演一遍给黄晓明看，让他有所参照。但导演王晶希望两个人仅仅依靠外形和化妆把不同时段连接起来，两位主角各自可以保持自己的风格。

　　成大器原本是卖水果的小贩。在电影开场，就有成大器削水果的特写动作。周润发特意找了一个老师，此人父亲就是做小贩的。周润发看过他父亲怎么削梨，于是跑去问他儿子怎么弄，他说：“我试试看。”于是，周润发就跟着他练，每天小贩开工的时候，他就在人家的店里慢慢地削梨，一天削 20 多个。

　　拍戏前，周润发把这手艺练熟了。开机前，他在香港买了一把水果刀，拍了一段削梨的录像带给黄晓明，让他慢慢学。他希望把这手艺传给黄晓明，让他削梨的手势可以跟自己一样，保持一致性。

　　片场，两人本来没有任何对手戏，但发哥会去看黄晓明演戏。黄晓明找他讨教演技， 他也很大方说：“我没什么教他，就觉得他再轻松一点就更好——演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装点傻，不要太耍酷！”

　　“应该让一些年轻演员出来，把电影行业继续往前推进。我必须这样，我有这样的责任传承给他们，必要的时候，帮他们推一把，就像以前的前辈对我们一样。” 周润告诉记者。

　　至今，周润发仍然感恩自己在 TVB 训练班的老师钟景辉。这些前辈都在他浑浑噩噩的时候，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钟景辉是香港非常低调的话剧教父，他一手发掘了张国荣、周润发、黄秋生[微博]等一批影视明星。

　　周润发当年报考艺员培训班，1 分钟唱歌，念 1 页台词……还没考完所有的项目，其他考官已经坐不住了，但钟先生用唯一一票说服了其他人：“这是一个表演天才，只是他现在还不懂得如何收放自如。”

　　多年后，钟先生承认：“我想过他会红，但绝没有料到，他能红成这样。”

　　周润发提携后辈，刘德华最有发言权。刘德华曾经在自传中写到接拍《投奔怒海》的经历。1982 年，成名的周润发担心失去台湾市场，不肯接拍《投奔怒海》，于是向许鞍华导演推荐了刘德华。

　　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刘德华顾虑重重，担心自己也失去台湾市场，跑去片场找周润发问个究竟。周润发直接告诉他：“恕我直言，你连香港市场也没有，更别谈台湾的！”周润发如长者般拍拍刘德华肩头说：“拍了，起码你会有香港和内地的市场；推了，你就什么市场也没有。对你来说，这是个好机会，别白白放过！”

　　金牌经纪人李小麟说：“可以说是周润发发掘了如今的天王刘德华。”凭借《上海滩》走红的周润发曾和李小麟开了一家公司，准备包装有潜力的新人，而周润发最先想到的就是刘德华。

　　在多部周润发的电影中，都能看到刘德华的影子。戏份最少的一部，刘德华是做周润发身边没有名字的保镖，到了《赌神》中出演周润发的徒弟“刀仔”时，刘德华已经俨然是第二男主角了。

　　周润发还会突然出现在一些新导演的电影里。比如伍仕贤的《独自等待》结尾处，周润发竟然真的出现在夏雨的小店里，笑容可掬地问道：“小朋友，听说你的店里有我的东西？”

　　而在前不久公映的《铜雀台》里，他在一个新人导演的影片里出演曹操。“我知道这片票房可能不好，但这个导演很有想法，我想帮他。”周润发说。

　　九龙城里的摄影皇帝

　　在片场，周润发有一套自己的工作方式。他会提前到片场，不是一头钻进化妆间闭门思考，而是花 30 分钟，跟所有人握手，从导演、摄影，到每一个小工，顺便跟他们打个招呼，问个好。 拍戏中途，他会把自己钟爱的烤羊肉叫到片场，其乐融融，请所有人吃烤肉。

　　在《让子弹飞》里是如此，在《大上海》里，亦是如此。从影 40 多年，周润发早就有一套自己的方法，让自己和别人亲近，“如果他们都害怕我，把我当天王巨星，这戏就没办法演了。”所以媒体上曝光的周润发，永远是平民巨星的形象，他是个孝子，自己去菜场买菜、坐公交车、骑自行车，自由行走。

　　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周润发也意识到，演戏只是职业，而生活本身才让他越来越有乐趣。他有两大爱好，一是去九龙街市买菜，二是摄影。

　　他跟记者说：“你若是想见我，就来九龙街市，有缘分大家就能见上一面，聊聊天。”九龙街市是香港政府的公共街市，价钱公道，蔬菜鲜果海鲜以及南北干货一应俱全，普通百姓和演艺圈很多名人都是那里的常客。

　　蔡澜曾一大早约好了岳华、恬妮、曾江焦姣夫妇等到九龙街市三楼的熟食中心吃饭。席间，曾江对岳华说：“蔡澜是这一区的名人。”蔡澜摇头：“我只能说是个熟客，九龙城真正的皇帝是周润发。”

　　周润发是可以跟这里的摊贩打成一片的人。每一家熟店，他都会拍照片送给人家。记性好的他，见到店主问长问短，连人家家里的祖母都记得。他有时候散步来，有时候骑脚踏车来，一点架子也没有。对于“九龙城皇帝”这个称号，饭局的所有人都觉得他当之无愧。

　　“这就是个人生活的一部分，不可能说你当了演员，就没了这个习惯。我喜欢跟那些小摊贩聊聊天，起码知道现在的生活是什么环境，你才晓得自己活在什么地方。”周润发告诉记者。

　　平民巨星是周润发对外经营的形象，这是他演员必须的能力，活络、热闹，沾染些市井气。而摄影，才是真正深入他内在的爱好，可以让他选择孤独。

　　在周润发跨入演艺行业之前，打的最后一份工就是在半岛酒店商场内的一间摄影器材公司。多年后，他成了一位摄影发烧友，理由各有不同。周润发告诉记者，自己把兴趣转向摄影，是因为他在内地拍《卧虎藏龙》时，见了很多美丽风景，于是产生了这种想法。而在其他场合，他则开玩笑说是为了逃避整天面对发嫂的无聊，终于可以在暗房里，一个人自由自在、不被干扰。

　　摄影一直是周润发的爱好。1997年，一次迎香港回归的大型摄影展上，周润发的姐姐周聪玲拿了他三张照片，化名参赛，其中一幅拍摄西红柿的照片，拿到了三等奖。

　　拍完《卧虎藏龙》后，周润发找了摄影老师，正式拜师学艺。研读前辈们的摄影教材，看别人拍过的照片，自己也开始去美国定制柯达黑白胶片，拍摄黑白照片。他在自己的暗房里用药水冲洗，等着照片出来，可以一整天都不出门。

　　除了人物和片场化妆照，周润发拍了大量展现香港风貌的照片，这也是他的最爱。香港知名摄影师夏永康说：“要拍风景，一般的摄影师都比不上发哥，香港拍风景最好的人一定是发哥。”

　　2007 年，周润发举办了《香港印象》摄影展，其中包括 20 世纪六七十年代到 21 世纪的香江生活，纯粹黑白二色，记录着几十年来世事变迁的缩影。这些照片里，有夕阳下的渔村，有香港皇后码头清拆在即的场景。

　　拍电影的时候，经纪人、助理前呼后拥，看起来很风光，而背着大画幅相机去拍摄的时候，周润发经常“累得像狗一样”。为什么这么辛苦还要去拍摄？“这种乐趣真的是完全不同的。拍电影是为了养家糊口，拍照片才是真正开心、自己独享的。”周润发说。

　　周润发坚持用胶片拍黑白照，这里面有他的固执和审美。数码相机很流行，优势是方便，但是胶片比较传统，“那还是保留这些传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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