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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雷登:归去来兮的政治隐喻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7月18日 08:03 南方人物周刊

  主动送上门的工作

  而刚从美国驻华公使任上退下,旋即披挂上大清国的一品顶戴花翎,以“办理各国中外交涉事务大臣”头衔,率清廷首个外交使团出使各国,在蒲安臣看来,更像是个送上门的工作。

  1867年11月下旬,担任驻华公使已达6年之久的蒲安臣辞职回国。在总理衙门(清廷负责外交事务的部门)举办的饯行宴会上,他向奕䜣等表示,“嗣后遇有与各国不平之事,伊必十分出力,即如中国派伊为使相同。”

  蒲安臣的这番表态,让处在焦虑中的奕䜣眼前一亮。

  当时,正在开展洋务运动的清政府已深深感觉到与列强之间,不仅要“请进来”,更要走出去。恭亲王在给朝廷的奏折中写道:“近来中国之虚实,外国无不熟悉,外国之情伪,中国一概茫然,其中隔阂之由,总因彼有使来,我无使往。”

  更为紧迫的是,1858年《天津条约》规定的10年修约之期将至,清政府担心西方列强趁修约之机“索要多端”,急欲事先遣使笼络各国。可是使臣的遴选和中外礼仪纠葛却成为两大难题。

  一方面,以中国之大,居然“使才难觅”,即使要找出些精通外文的翻译人才,都十分困难。另一个担忧是,中国一直要求外国使节觐见皇帝和太后必须行三跪九叩大礼。这遭到列强的强烈抵制,双方只好暂时搁置争议,各国外交官也因此无法按照国际惯例觐见中国元首。如果中国派出使臣,按国际惯例觐见外国元首,那对方的使臣就可以要求对等待遇,“磕头”的问题必定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蒲安臣在饯行宴上的这番话,让奕䜣等不禁灵机一动,何不干脆请洋人为使呢?这既能取得遣使出洋的实效,又可以避免中外礼仪的纠葛。在获得蒲安臣的同意之后,奕䜣正式向朝廷上奏:“请派蒲安臣权充办理中外交涉事务使臣。”

  在奏折中,奕䜣对蒲安臣极尽赞扬之词: “其人处事和平,能知中外大体,遇有中国为难不便之事,极肯排难解纷。”而且说明由于中外礼仪不同,“用中国人为使臣,诚不免于为难,用外国人为使臣,则概不为难。”

  就这样,在清廷和蒲安臣的一拍即合中,外交史上堪称奇闻的“蒲安臣使团”组成了。

  为打消英法两国的疑虑,奕䜣等人在使团中加入了英国人柏卓安(时任英国驻华使馆中文翻译)、法国人德善(时任职中国海关)。二人均“通晓汉语文,……兼可以笼络英法诸国”。柏卓安被任命为左协理,德善为右协理。同时,为了维护清廷的体面,以记名海关道志刚及礼部郎中孙家谷二人,同任“办理中外交涉事务大臣”,名位与蒲安臣完全相同。

  毕竟,蒲安臣是外国人,清政府对其权限作了某些规定:“凡于中国有损之事,令其力为争阻;凡于中国有益之事,令其不遂应允,必须知会臣衙门覆准,方能照行。在彼无可擅之权,在我有可收之益。倘若不能见效,即令辞归。”

  更具标志性的是,在出使期间,蒲安臣设计了中国有史以来第一面国旗,样式为黄底蓝镶边,中绘一龙,长三尺,宽两尺。作为中国象征的黄龙旗飘扬在欧美各国,意味着中国第一次以主权国家面目出现在国际社会之中。在与国际规则接轨的方向上,中国又跨近了一步。

  备受争议的《蒲安臣条约》

  1868年2月25日,蒲安臣使团乘坐“格斯达哥里”号轮船,自上海虹口港起航,开始出访欧美各国。

  面对国势颓弱的老大帝国,各国不可能轻易就范,按清廷的意愿来修约。作为一个资深外交官,他深知此行的难度之大。因此,他把使团的第一站选在了最有把握的地方——美国。

  经过一个多月的海上航行之后,蒲安臣使团抵达旧金山。

  久历美国政坛的蒲安臣深深懂得,公众舆论对国会决策的影响。从旧金山前往华盛顿的途中,他充分施展自己的口才,热情地向美国听众陈述他的使命:“我希望中国的自治能够得到保持,我期望它的独立能够得到保证,我期望它能够得到平等的待遇,从而使它能够得到与所有国家同等的权利。”

  充满热情的演讲,在所到之处引起轰动,深深打动了听众。在华盛顿,蒲安臣取得了此行最大的成就——代表中国与美国签订了中美《天津条约续增条约》八条,史称《蒲安臣条约》。而这也是让他在中国成为一个争议人物的关键。

  单从字面上来看,这无疑是中国近代史上所签订的比较平等的条约。在形式上,中国首次以主权国家身份订约;在内容方面,其对等性反映在缔约双方均有设领护侨、移民、办学、宗教信仰自由等权利和义务。这一方面满足当时美国的需要。同时,清政府则通过这个条约,从形式上获得了不干涉中国内政的保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第七条规定,中国学生到美国留学时,美国“需照相待最惠国人民”对待,为首批中国幼童赴美留学打下了法律基础。其他一些条款对赴美华工、侨民也起了某种保护作用。

  在论及这个被后世某些史家指责为卖国的条约时,梁启超称赞“彼条约实为最自由最平等之条约也”。这些矛盾的观点直接关系到中国人对蒲安臣的评价:他要么是中国人民的友善朋友,要么是帝国主义的阴险帮凶。

  殉职异域的“客卿”

  在结束访问美国之后,蒲安臣使团继续前行,遍访英国、法国、瑞典、丹麦、德国、俄国,会见了各国元首。

  1870年2月18日,在参观完沙俄皇宫回寓所后,蒲安臣就觉得不舒服,又咳又喘,而且感到两肋疼痛。志刚让随团的中医给蒲安臣诊治,结论是“肝郁兼受外邪,治宜清解和肝”。蒲安臣夫人请来西医治病,但不见好转。志刚的日记记载了蒲安臣当时的状况:

  病势日加,犹日阅新闻纸,以俄国之事为忧。盖蒲使长于海面商政,而至俄国,则与中国毗连陆地将万数千里,而又各处情形办法非一,恐办法稍差,失颜于中国;措语未当,贻笑于俄人。乃日夜焦急,致病势有加无已。

  1870年2月23日蒲安臣病故,志刚对此深为悼惜。他认为蒲安臣“为人明白豪爽,办事公平。而心志未免过高,不肯俯而就人,一遇阻碍,即抑郁愁闷而不可解。兼之水陆奔驰,不无劳瘁,受病已深,遂致捐躯于异国”。

  蒲安臣病故后,使团由志刚主持,继续访问了比利时、意大利、西班牙等国,于1870年10月回到北京。

  19世纪70年代,清政府终于开始陆续派出驻外使节,蒲安臣使团的出行无疑对此起到了关键性的推动作用。此外,随行的中国官员大开眼界,接触新事物,吸收新思想,并锻炼了外交才干。如使臣志刚不仅盛赞在法国看到的铁路、火车,“公私皆便,而利益无穷”,甚至在参观美国国会后还肯定议会制度可使“民情达而公道存”,而且深感国际交往之必要。这些可以从他们所写的几部游记,如志刚的《初使泰西纪》、孙家谷的《使西述略》、张德彝的《欧美环游记》等书中看出来。

  有意思的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重新走向世界时,这3本尘封百年的游记被再次印行,再度成为启蒙读物。蒲安臣为清廷“打工”居然会有益于百余年后中国的改革开放。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恰恰说明了中国走向世界的道路是何其艰难!

  司徒雷登:归去来兮的政治隐喻

  他与这片土地之间的奇特关系,

  就和他魂牵梦绕的回乡之旅一样充满痛苦的政治隐喻

  本刊记者 徐琳玲 发自杭州、上海

  杭州半山的安贤园墓地,寂静得只有虫鸣鸟叫声。

  6月的风轻轻拂过一块八成新的墓地,碑上刻着寥寥数字:“司徒雷登,1876-1962,燕京大学首任校长”。

  46年的等待

  2008年11月17日,经过46年的漫长等待,美国将军傅履仁终于部分完成了父亲的遗愿——把司徒雷登的骨灰带回中国。下葬当日,到场的有时任美国大使雷登,以及五六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是从京、沪等地赶来的原燕京大学校友。

  司徒雷登与这片土地之间的奇特关系,就和他魂牵梦绕的回乡之旅一样充满痛苦的政治隐喻。

  1955年,早于去世8年之前,79岁的司徒雷登立下遗嘱:希望自己的骨灰能安葬在燕京大学校园,与妻子墓地为邻。1972年尼克松访华、中美建交,这让追随他一生的秘书傅泾波看到一丝曙光。他四处奔走,与中方高层沟通以落实回葬事宜。

  情势于1986年有了突破性进展——傅泾波接到中方通知,经中共中央书记处同意,北大方面允许司徒雷登的骨灰以原燕京大学校长名义安葬于临湖轩。然而,不久,有消息传来,北大方面有人发起联名上书,阻扰骨灰归葬之事。

  1999年,北大方面再次提出,出于人道主义原则允许安葬,但要求“低调进行”。不久,发生了美国轰炸中国驻南斯拉 夫大使馆事。中美关系一度紧张,骨灰回葬之事搁浅。

  历史学家林孟熹这样评价司徒雷登:“整个20世纪大概没有一个美国人像他那样,曾长期而全面地卷入到中国的政治、文化、教育各个领域,并且产生过难以估量的影响。”

  在中美关系历史上,司徒雷登是中国最家喻户晓的名字,虽然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被记住——每一个在1949年后上小学的中国人都能朗朗地背诵上一段:“司徒雷登走了,白皮书来了,很好,很好。这两件事都是值得庆祝的。”

  在毛泽东那些广为流传的文章标题中,只有两个外国人的名字曾被提及,一个是“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另一个就是他——“美帝国主义的官方代表”司徒雷登。

  “回中国去吧”

  初夏时分,银杏和榉树披挂上绿色,给隐匿在闹市区的耶稣弄堂添上一些生机。光绪二年六月,作为美国传教士长子的司徒雷登就出生在小弄里的一幢二层小楼上。

  老杭州人中至今还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逸事和段子: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杭州话,每到清河坊街王润兴饭庄吃饭,会对伙计说:“件儿(五花肉)要瘦、肥了倒胃;木郎豆腐(鱼头)多放胡椒,要烧得入味;响铃儿要熬稍!”

  1887年,长到11岁的司徒雷登被父母带回美国。对于在中国土生土长的男孩来说,这是一次新奇而可怕的冒险——巨大的轮船,冒着浓烟的火车头和车厢……为了激起家乡人对中国宣教事业的关注,牧师夫妇们采取了功利而轻率的举动——他们给孩子们穿上中国的长袍马褂,让他们用筷子吃饭,用中文唱圣歌,带着他们四处展示。好奇的大人们常常围着司徒兄弟问一些恼人的问题,有些甚至说——“天哪!他们看上去多么像中国人呀!”

  大学毕业后,司徒雷登成为一名受学生爱戴的青年教师,他喜爱教育事业,他爱弗吉尼亚平静而熟悉的生活。可是作为海外传教士的后代,他的耳边总是盘旋着一个摆脱不掉的声音——“去海外布道去吧,回中国去吧。”

  1905年,司徒雷登带着新婚妻子艾琳,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第二故乡——中国。

  为了能真正地了解中国文化,司徒雷登专门聘请了一位中文老师,学习汉语和经史子集。他欣赏中国文学中温和的人道主义思想,尤为推崇孟子和王阳明的学说,认为前者“代表先进社会学说”,后者则是“集施政者、教师和思想家于一身”,而墨子的非攻主张则是和基督教倡导的和平一脉相承。

  在浙北乡村传教时,司徒雷登觉察到父辈传教方式的狭隘与不足。他认为:没有必要让信徒们在新教和尊崇祖先之间左右为难;洗礼只是一种简化了的信教模式……他的观点逐步为许多在华布道团所采纳。

  1908年,司徒雷登被委派任教于南京神学院。为吸引中国民众对基督教的兴趣和关注,他在布道和福音写作中,常常引用儒家的学说来诠释基督教义,以“大同主义”来比喻和描述将福音传遍地球的使命。

  这位思想开阔的年轻传教士积极地介入中国人的社会生活,逐渐成为在华传教士中的佼佼者。

  自嘲为乞丐的“燕京之父”

  1918年,一封来自北平的邀请信改变了司徒雷登的人生轨道。他被力邀出任即将合并的两所美国教会在华大学的校长。

  一名教员曾这样回忆燕京刚刚合并时的惨淡局面:人事内斗不休,校舍简陋破败,设备缺乏,学生不足百名,多数教员没有大学教授的资格,学校年年财政亏空。

  为弥合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异,司徒雷登自动放下了不管筹款的就职条件。他先后10次漂洋过海到美国,和副校长鲁斯博士等几位筹款人,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在任何有可能筹到款的场合演讲,向各种潜在的捐款人做说服动员。

  “我每次见到乞丐,就感到我们属于他们这一类。”在一次筹款旅行归来时,司徒雷登如此自嘲。对一个以清贫谨守为荣耀的传教士来说,不得不向有钱人低头是一种痛苦而屈辱的经历。为了从美国铝业大亨霍尔遗嘱执行人那里得到遗产,他一次又一次接受难堪的拷问,在几年中为燕京争取到150万美元的捐赠。他努力和富豪大亨结交,成为福特和洛克菲勒家族的座上宾,并最终使得洛克菲勒家族成为燕大最重要的资助者。

  在他的执着努力下,一笔笔捐赠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燕京。截至1937年,燕京所募的款项高达250万美元。这为学舍、设备、日益庞大的维修经费和教学经费奠定了基础。

  司徒雷登清醒地意识到:燕京大学若要发展成一流的学府,必须摆脱过于狭隘的宗教意识的束缚。为此,他频频写信,努力争取美国宗教界人士的理解和支持。1922年,燕大废除了学生必须参加主日和教堂礼拜等宗教活动的校规,第二年又做出削减宗教必修课的规定。燕园里活跃着各种形式的宗教讲座与活动,但是,学生有选择的自由;师生无论是基督徒、共产党党员、无政府主义者,都被一视同仁地对待。

  几乎是依仗司徒雷登一人之力,燕大从一所籍籍无名的小教会学校逐步成长为中国一流、世界著名的大学。1928年,在国民政府对14所私立大学的教育、行政的考核中,燕京均名列第一,并被美国加州大学列为亚洲两所仅有的甲级基督教大学之一,其毕业生有资格直接进入美国的研究生院。

  曾与他共事多年的燕大末任校长陆志韦曾评价说:“凡是崇拜司徒先生的人,不必褒扬他的长处,也不必为他的短处辩护,应当体谅他的难处。……燕大内部的人事,芝麻绿豆大的事都得轮到他管,他也喜欢管,所以越管越多。外国教职员有外国的事,中国教职员当然更是人多口杂。他老人家一视同仁,种族之见他全然没有。”

  上世纪50年代,陆志韦因“协助司徒雷登进行帝国主义文化侵略”遭到了重点批判。

  “结识每个营垒中的显要人物”

  在动荡的中国时局中,为了让燕京大学能在中国站得住脚,赢得人们的善意,也为了能筹到更多钱款,在助手傅泾波的帮助下,司徒雷登开始了“一场广交朋友的活动”。

  他和各个时期不同营垒的政坛重要人物,包括北洋军阀、伪满、民国政府、中共、汪伪政权等等都有过交往。段祺瑞、孙传芳、蒋介石、孔祥熙、宋子文、张作霖父子、冯玉祥、李宗仁、汪精卫、陈果夫兄弟等军政要人都和他结下了不解之缘。

  为购买新校址的地皮,他结交了陕西军阀陈树藩,并以低于市价三分之一的价格买到了土地。当他去拜访军阀孙传芳时,虽然对方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外国人要到中国来教育中国人”,还是用100美元打发走了这个老外,后来又加捐2万美元。在司徒雷登的所有社会关系网中,他和蒋介石的交往是最为引人注目的。上世纪30年代,美国遭遇经济大萧条,燕大陷入财政危机。他发起“百万基金运动”。为帮助燕大渡过难关,1934年10月,蒋介石、孔祥熙、汪精卫三人以私人名义在南京举办茶会。随之,燕京大学得到了政府各部的支持。

  对于共产主义,司徒雷登在个人信仰角度没有好感。然而,在燕校,他对马克思主义学说和信仰一直采取宽容和保护。抗战期间,他曾帮助共产党获得一批军用通讯器材,并通过个人关系网,把决心抗日的燕京学生输送到中共根据地。一度,中共高层对这位在中国享有很高声誉的美籍教育家也非常友好。1940年,司徒雷登一次意外受伤,毛泽东还特意发去慰问电。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司徒雷登坚守“孤岛”办学。他一边在校园里插上美国国旗,维持正常教学;一边与日本军方周旋,竭力保持燕大的独立性;私底下,以各种方式帮助抗战事业。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他被日本宪兵抓捕入狱,拘禁长达3年零8月10天。

  正是由于这场监禁,在许多中国人心中形成了司徒雷登与他们共存亡、同进退、患难与共的深刻印象。抗战胜利后,他的获释引起了各方的关注。《时代》刊文指出,司徒雷登“有可能是目前中国境内最受敬重的美国人”。

  1946年6月,燕大为司徒雷登70寿辰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会。当时中国国内各党派代表,包括以张道藩为首的国府大员,以及由叶剑英领衔的中共高层,都出席了这次庆生。蒋介石特以一块刻有贺辞的横匾作为寿礼,国民政府颁发“褒奖令”,赞扬他对中国教育的伟大贡献,及在抗日战争中体现出的与中国患难与共的精神。

  别了,司徒雷登

  司徒雷登在中国极高的个人声誉,以及与各个政治阵营、派别的密切关系,立刻引起当时奉命调停国共矛盾的乔治•马歇尔的极大兴趣。这位杜鲁门总统的特使派出私人飞机把司徒雷登接到南京,游说他出任新一任的美国驻华大使。

  1946年7月,司徒雷登出任驻华大使的消息一经传出,处于战火威胁的中国兴起一场意想不到的舆论热潮,“有如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出现了色彩鲜明的一道长虹”(《新闻晚报》语)。在《最后的演讲》中,闻一多热赞司徒雷登“是中国人民的朋友,是教育家……是真正知道中国人民的要求的” 。这一段话却在该文1949年后入选中学教科书时被删得一干二净。

  上任伊始,这位“政治生手”对推动和平怀着相当的乐观。1946年的夏秋之交,正是和谈最紧张的时期。当时,蒋介石以避暑之名上了庐山,年逾古稀的司徒只得在烈日下频频奔波来往于庐山和南京之间。

  很快,司徒雷登发现自己低估了国共之间无法化解的敌意。他不由得想起曾任驻华大使的纳尔逊•约翰逊在日本侵华期间和他说过的一番话,大意为:我们正在观看一场最有决定意义的历史剧,我们的座位在前排,但是除了旁观和接受以外,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哪想到我们现在就坐在一个豪华的私人包厢,观看一场令人甚为悲伤的演出。”他悲伤地感慨。

  1947年1月,调停失败的马歇尔应召回国。启程前,他和司徒雷登进行了一次针对中国局势的谈话。司徒雷登积极主张美国应支持国民政府,并要求它做出内部改革。他的建议得到马歇尔的赞成,华盛顿也采纳了这一意见——内战全面爆发后,美国在不进行军事干涉的前提下,提供援助,帮助国民党打击中共的军事力量。

  局势在一年里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1948年的圣诞节,炮火已弥漫到北平地区。此时,他还乐观地相信这不是他在中国的最后一个圣诞。作为一名信仰自由主义的基督徒,司徒雷登将共产主义和苏联视为某种类似法西斯式的独裁势力。然而,当面对中共接管整个中国的前景,他致电美国国务卿,主张接受现实,积极与共产党接触交往。

  1949年南京解放,司徒雷登留了下来,他在静候着另一种可能。

  4月24日清晨,一阵吵闹声惊醒了尚在睡梦中的司徒雷登——他惊诧地发现,十来名配枪的士兵闯进了他的卧室。他们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家,一边大声呵斥这个美国佬——“所有这一切都是中国人民的,而且很快就会归还给我们”。英、法大使馆在差不多时候也遭到了同样冲击。

  经过数月的漫长等待,司徒雷登逐渐意识到——他和他所代表的美国已是不被欢迎的“人”。8月2日,他黯然离开中国。在日本冲绳转机时,他得知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公开发表了《美国与中国关系》白皮书。

  这让司徒雷登惊骇万分。他所呈报的秘密谈话等全被公诸于世,“我越来越不安地想到:这一切将对美国、中国、美中关系产生什么影响呢?那些被提了名字、引用其言论的中国人会有什么后果呢?这对那些一字不改地重新发表观察、估计和报告的美国人——其中包括我自己,会有怎么样的影响呢?”

  不出其所料,蒋介石认为司徒雷登对其“支持不力且背后拆台”,毫不客气地拒绝老朋友到台湾履新。而胜利的一方——毛泽东在随后一个多月亲自为新华社撰写5篇“评白皮书”,其中包括那篇流传甚广的《别了,司徒雷登》。

  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司徒雷登不久中风,经抢救后幸免于难,从此行动不便。一年后,他辞去了大使一职。

  燕京的肢解,传教士大半个世纪以来种种努力的结果——医院、学校、教堂被毁,友人们所遭受的迫害,让晚年的司徒雷登沉浸于巨大的伤痛之中。让他最为痛苦的,是在那片土地上所遭受的污名——“我自己的处境也是一种嘲弄,过去我是美国自由主义和对中国亲善的代表,而现在却被污蔑为美帝国主义政府的官方代表。”

  从名利角度衡量,他的晚年近乎窘迫。他一生持守着清教徒的生活方式,没有个人积蓄;由于长期在华工作,他在美国没有医疗保险、住房和养老金。人生最后十多年是在傅泾波一家的照顾下度过的。做牧师的独子也很少来探望他。后来,美国基督教高等教育委员会得知他的情况后,每月寄来六百多美元的生活资助。

  1962年9月19日8时,86岁的司徒雷登在华盛顿去世。寥寥数人出席的葬礼上,管风琴奏出的是中国古曲——《阳关三叠》。

  老布什的中国缘

  “不打不相识”,与中国在联合国的较量失败后,

  他清醒地认识到,中美关系将改写未来世界格局

  特约撰稿 尚之 发自北京

  老布什与中国的缘份,始于一场“较量”。

  1971年10月25日,第26届联合国大会以压倒多数通过第2758号决议,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之前,时任美国常住联合国代表的布什一直四处游说,力求通过“双重代表”计划,保住台湾在联合国的席位。

  面对自己的失败,布什很是沮丧。不过,所谓 “不打不相识”,他清醒地认识到,中国在国际舞台的崛起,正成为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中美关系,将改写未来世界格局。

  从此,他把目光投向这个神秘而陌生的东方大国,开始了与它长达三十多年的不解之缘……

  和新中国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团穿着淡灰色的毛式服装抵达纽约市,这是我头一次直接同共产党中国打交道。从地缘政治学的角度讲,我感到有些吃惊 ……”

  1971年11月11日,布什在日记里写下上述文字。这是他与新中国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由于没法安排任何约见,他精心设计了一场与中国代表团的“偶遇”。11月15日是中国代表团首次出席联合国大会的日子。布什早早来到通往联大会场的走廊,假装与人闲聊。看见中国代表团一行到来时,他扮成不经意间碰到的样子,主动上前与代表团成员“热诚而又不过分热情地”握手,表示欢迎。

  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当中国代表团副团长黄华遇到苏联大使马力克时,马力克伸出手来和他打招呼,黄华却把手缩了回去。

  “我意识到,中国代表的举动是早有预谋……马力克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他的脸色由青变紫……那一刻,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却显得如此漫长,紧张的气氛无以形容,”布什在当年的日记中写道。

  这一幕,让布什明显感觉到,中国对美国只是不喜欢,对苏联却是蔑视。他预感到,冷战时期的中美关系将发生巨大变化。果然,次年2月,尼克松总统正式访华,两国发表《中美联合公报》,打开了两国交往的大门。

  1974年8月9日,尼克松因“水门事件”辞职,副总统福特接任总统。因为没能兑现让布什当副总统的诺言,他有意做一些补偿,让布什出任美国驻英国或法国大使。这可是外交官们梦寐以求的美差,意味着将来会飞黄腾达。谁知,布什却做出出人意料的选择:“我想去中国。”

  福特在烟斗里装满烟丝,抬起头来。“中国?”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中国——如果可能的话,”布什重复道。

  这并非布什的赌气之言,而是他深思熟虑的决定。一方面,“水门事件”让他在尼克松政府里的最后岁月宛如一场“噩梦”,他希望尽快远离华盛顿这个是非之地;另一方面,凭他在联合国任职期间与中国的接触,他敏锐地感觉到,“新中国正在崛起,在未来的岁月里,美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关系,不仅对美国的亚洲政策至关重要,对美国的全球战略也是如此。”

  “这是一场前途未卜的挑战,”他在日记中写道。

  启程赴任之前,他很想了解当时中美关系的进展,但很快发现,时任国务卿基辛格把所有关于中国的事务看成是他的个人领域,除他身边最亲近的助手,很难接触到有关文件。

  “好吧,那我就用自己的眼睛,看真实的中国。”1974年10月21日下午,布什携夫人芭芭拉飞抵北京,出任美国驻中国联络处主任,开始了他对这个神秘国度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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