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养者多为未婚父母，以劳务工居多，甚至不乏高中生。收养者多为不孕家庭。1岁之前的孩子最受欢迎，因为还未懂事，更容易与领养家庭建立起感情。

　　5月7日上午，深圳市社会福利中心，患有弱视和哮喘等疾病的3岁儿童韩以轩学会自己吃饭了。民间收养亟待规范化合法化。 南都记者 陈文才 摄

　　2013年3月，简方抱回来了一个孩子。从血缘意义上来说，这个尚在襁褓中的男婴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可他正躺在她的臂弯里熟睡。为了这个孩子，简方和丈夫将房子从深圳罗湖搬到了宝安，换了工作，包括为此支付了五万元“送养费”。孩子的生母是个未婚妈妈，拿到钱便没再见面。

　　简方一直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她所在的宝贝送养公益之家Q Q群里，近百个家庭在进行着如出一辙的买婴举动，其中活跃着多个深圳家庭。

　　这是一条隐藏在灰色地带的买婴链。在这样的过程中，嗷嗷待哺的婴儿俨然成了交易的筹码，他无法选择自己将在一个怎样的家庭长大，更无法确认，自己是否会得到善待。

　　买婴

　　两年前，因为子宫肿瘤，简方的子宫被切除，她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她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从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但是等待的时间太漫长。深圳福利中心工作人员的话让她的心凉了半截———中心有五百多名孩子，而这里的健康孩子的数量不足10%，而且排队的家庭有上千个，为了领养一个孩子等上五年以上的家庭，大有人在。

　　这让简方的心凉了半截，现在自己已经32岁，就算乐观估计37岁才能领养到孩子。“每次看到同龄人都有孩子了，自己觉得伤口仿佛被撕开了一样”，简方担心，当有一天自己和丈夫老去，不仅孤立无援，甚至连养老院都可能因为没有孩子签名而进不去。

　　最后，通过圆梦收养送养之家的发帖区。她找到一个叫宝贝送养公益之家的Q Q群，里面聚集着一群和她有着同样困惑的母亲，而通过这里发布的信息，与送养孩子的一方取得联系，若双方一拍即合，交易即可达成。

　　简方和老公达成协议，既然将这个孩子带到自己家里，以后就视若己出。夫妻俩觉得：中国人活的就是孩子，没有孩子，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笔购买婴儿的“交易”，简方差不多用了三个月。她在Q Q上同时跟三个有意向的未婚母亲聊天，最后她选择了学历最高的那位——— 她认为这起码证明孩子的智商不会太低。

　　经过半个月的沟通，外加讨价还价。简方和老公先后三次前往东莞看孩子，最后一次拍了板。怕对方反悔，简方使用的是现金交易，而且在抱来了男婴之后，她就断了和孩子生母联系的手机号码。

　　两个月过去，她的心里依旧十分忐忑，怕对方反悔要回孩子，但眼下，她还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先养着孩子，目前还不能通过正常途径办户口，走一步看一步吧”。

　　卖婴

　　宝贝送养公益之家的Q Q群管理员小路透露，一般来说，送养方多是未婚母亲，或者是家境贫困将孩子送养的家庭，这些未婚母亲以劳务工居多，甚至不乏高中生。根据成功的领养家庭反馈，一般来说送养费用从3万元到10万元不等，1岁之前的孩子最受欢迎，因为还未懂事，更容易与领养家庭建立起感情。

　　18岁的未婚母亲赵雪一直在奶奶身边长大，父母在广州打工，发现自己怀孕时，孩子已经差不多三个月大了。“医生说我的子宫壁薄，一旦堕胎，以后肯定怀不上了”，于是赵雪跟奶奶说办了住校手续，悄悄躲去了同学家。

　　孩子还未出生，她已经决定了送养。同时与她联系的差不多有五个家庭，她依旧作了一个很现实的决定———价高者得，这个还未来到世界上的孩子已经以6万元的价格成交。领养家庭出钱帮她请了月嫂，负责在她住院期间对她进行照料。和领养家庭不谋而合的是，赵雪也希望自己能从此和这个孩子断了瓜葛，“我以后的路还长，如果带着一个孩子，人生可能就不一样了”。

　　交接时，赵雪坦言心里十分难受，但她随即安慰自己，“这户家庭能给得起6万元的送养费，证明家境殷实，总比将孩子扔去福利院强吧。就算是跟着我，也是只有吃苦的份”。当被问到将来的打算时，赵雪希望能重新走上正轨，读书、工作，组成家庭，生子，而这段小小插曲，她希望尽快抹去。

　　事实上，并非所有送养者的目标都是金钱，28岁的未婚母亲阿然希望能为女儿寻觅到的是一个家，“不需要一分钱的送样费，但我需要承诺一定会对我的女儿好”。两年前她成为一个香港商人的情妇，去年年底在香港生下了一名女婴。之后，对方付给她一笔赡养费，希望双方能好聚好散。而她虽人在上海，但希望为女儿在深圳找一户人家收养，原因是女儿日后去香港上学更方便，“我的人生已经不完整了，我不希望她懂事之后发现自己没有爸爸”。

　　对于前来的收养者，阿然提了两个要求，除了要求对方对女儿视若己出之外，还希望能允许自己适时地探望。但未想到，半年过去，后一个条件却始终没有人愿意应允。“他们告诉我，我提的条件，他们都会尽量满足。但唯独不给我真实的身份信息，这让我觉得把孩子交出去也不踏实”，阿然透露，与领养家庭的沟通过程让她觉得异常痛苦———“我对他们一无所知，而他们能给我的只有钱，这并不是我最想要的”。

　　对话买婴者

　　这是关于我后半生的问题

　　南都记者(以下简称“南都”)：孩子领养到了，你高兴吗？

　　简方：当然，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都落了地。

　　南都：但是他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能保证将来会善待他吗？

　　简方：对于传统的中国家庭，没有孩子是很可怕的。我周围有失独家庭，老两口70多岁了，他们想给自己晚年找个安身之处，但所有的养老院都将他们拒之门外。按照规定，养老院接收老年人需要子女签字，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给他们尽这个责任了。

　　你问我会不会对这个孩子好，是的，我必须对他好。

　　南都：你还是很传统的女性？

　　简方：这是关于我后半生的问题，我不想看到同龄人带着小孩就觉得伤口被撒盐一样。

　　南都：这事公婆会知道吗？

　　简方：知道，我们没打算隐瞒。公婆挺理解的，甚至提出来主动帮我们照顾小孩。自己子宫被切除这事挺不幸，但能摊上这么大度的老人，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南都：你会害怕将来孩子的生父生母找上门来吗？

　　简方：会。其实这几天我会做噩梦做到这个，不过找到的可能性不大，我们没有留下任何的个人信息，想找到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当初也跟她(指送养母亲)说好了，既然钱也给了，咱们就两不相欠了，整出啥幺蛾子对谁都不好。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简方、赵雪、阿然、程海、阿芳均属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