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3月05日 09:27 南方周末
失衡
一位村民认为,因报复高尔夫被判刑的吴永超,只不过是“维权不当”,“法律只保护富人,不保护穷人”。
2005年刘诚调任三元派出所所长,任职的4年间,三元村的社会治安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在他看来,悬殊的贫富反差,以及现实利益的严重失衡,在三元村村民心里形成了强烈的心理落差。一些村民遂以犯罪的极端方式来“寻求释放和平衡”。
2008年,警方破获了针对高尔夫的系列盗窃案,“三元村就抓了20多个村民”。
据警方掌握的案情,从2006年开始,三元村一些村民就伙同个别在高尔夫内工作的村民,对高尔夫内在建的别墅项目进行了多次盗窃,“钢筋、水泥、门窗什么都拿”。
盗窃甚至是公然的,参与别墅修建的村民也故意在施工时偷工减料。“当时村民有句戏称,‘外国有个加拿大,三元有个大家拿’。”刘诚说。
而整个盗窃案件得以侦破,则是因为高尔夫里的一把火。
2008年1月12日晚,高尔夫的存包室突然着火。室内被焚烧掉的一些球杆、球包、手套、球帽等计算下来,损失竟高逾40万元。
修文县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进行调查,发现这是村民针对高尔夫的连环报复案:
曾在高尔夫工作的村民吴永超因故被辞退,村民宋林峰因为捡球被高尔夫保安殴打。他们与另外两名实施盗窃未果的村民一起,破坏了高尔夫的草坪泄愤。事件导致当值保安、三元村村民杜国荣被开除。认为处理不公的杜国荣愤而纵火,焚烧了高尔夫的存包室。
最终,杜国荣因纵火罪被判12年,吴永超因故意毁坏财物罪被判两年,其他20多名实施过盗窃、销赃行为的村民也被判10年不等的徒刑。
吴永超被拘捕后,妻子就提出离婚并离家出走。当判决下达后,在看守所里已待了一年多的吴永超一病不起。看守所让家人将其取保,送往医院才发现,他已是骨癌晚期。一个月后,44岁的吴永超病逝。
如今在吴永超家里,只剩下79岁的吴明先和12岁的孙子吴世杰相依为命。为了照顾孙子,年近八旬的吴明先至今仍在打零工。
这样的家庭悲剧,在三元村并不鲜见。一位村民对记者说,在他看来,吴永超只不过是“维权不当”,“法律只保护富人,不保护穷人”。
论罪
滕彩荣害怕看到任何白色的高尔夫球。有一次,12岁的儿子在路边捡到一个废弃的高尔夫球带回家,被他一把抢过丢进了火炉。
滕彩荣案,在村民眼里,则成为了这一看法的又一例证。
尽管,当时参与办案的三元派出所长刘诚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之所以拘捕滕彩荣,“就是很单纯的认为是个刑事行为,因为价值大了”。
警方在滕彩荣家里发现了他存放的699个高尔夫球。刘诚第一个反应,就是拿去做价格鉴定。699个高尔夫球鉴定出来的价格是7982元。加上滕彩荣向警方交待的已经卖出的高尔夫球,滕彩荣的“涉案金额”达到了15513元。
依据刑法,若滕的盗窃罪成立,可被判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滕彩荣妻子杨景兰提出质疑:“全村每个人都捡过球,为什么偏偏抓他?”刘诚解释,“就是一个量的积累”,“到了立案标准”。
此后,刘诚劝说杨景兰替丈夫向高尔夫主动退赔了9000多元已卖掉的高尔夫球损失,“自愿认罪”,争取缓刑。
在警方给滕彩荣做的讯问笔录中,“捡球”被写成了“偷球”,进入高尔夫的方式也变成了“偷偷翻越护栏和铁丝网”。小学三年级文化程度的滕彩荣几乎不识字,在开庭时听见检方念笔录,才大呼冤枉,“笔录写的和我说的不一致”。
结果,“自愿认罪”的滕彩荣被修文县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滕彩荣还没有走出看守所,修文县检察院就对一审判决提起了抗诉。修文县检察院认为,“滕彩荣盗窃的时间跨度长,且多次盗窃,主观恶性深,社会危害极 大”,在修文县“两抢一盗”案件呈反弹趋势和高发态势的情况下,“应当坚持‘严打’方针,保持高压态势”,认为修文县法院的判决“显属量刑畸轻”。
案件随后被贵州市中院以“认定事实不清”发回重审。杨景兰聘请了曾为村民打赢林权官司的北京律师杨大飞为丈夫辩护。
2009年12月20日,修文县法院采纳了杨大飞的辩护意见:“滕彩荣所捡高尔夫球的权属应属打球者,为打球者遗弃,而非高尔夫所有。”法院改判滕彩荣无罪,另两名涉案村民龚连平、段友贵也被宣告无罪。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修文县检察院再次提起抗诉,仍要求法院作有罪判决。
对于法院的“无罪判决”,高尔夫的工作人员难以接受:“如果谁都可以进来捡球,我们就不要开了。”
目前,该案已在贵阳市中院二审,仍未宣判。取保回家的滕彩荣等人仍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结果,但身体与精神都已留下严重的创伤。
龚连平被关押后,两耳出现了听力障碍,八十岁的父亲气急而死。
滕彩荣从看守所出来后视力下降,还得了肌无力,无法干重体力活。现在,他害怕看到任何白色的高尔夫球。有一次,12岁的儿子在路边捡到一个废弃的高尔夫球带回家,被他一把抢过丢进了火炉,“我因为碰了这个坐了牢,打你还敢去碰?”他教训儿子。
一位贵州省的政法界高官评介此案时认为,在高尔夫项目上,政府开始说是旅游项目,可以带动村民发展,结果却圈起来搞房地产,变成了富人俱乐部。失地 农民并没能真正分享到土地增值的成果,“这种对原住民,对原来土地所有者造成的利益损害和心理伤害,政府相关部门重视得还不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