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监狱第一批囚犯系国民党战犯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1月03日 10:06 环球人物

   国民党战犯的“学校”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  许陈静

  时间回溯到50年前。

  秦城监狱的第一批“房客”,是国民党战犯。他们在这里接受改造,告别过去,迎接新生,书写了一段段有趣或感人的故事。

  农场里的“体育学院”

  新中国成立后,国民党高级战犯,被集中关押在位于北京德胜门外的功德林监狱。1958年10月,公安部战犯管理所组织身体强壮、有劳动能力的战犯,到京郊小汤山的秦城农场参加劳动。据原国民党军统局北方区中将区长文强回忆,他们到达农场后发现,一块地皮上围起了高墙,还拉着电网,里面正在盖房子。一些战犯好奇地问带队的公安干部:“这是什么地方?”得到的回答是:“这里正在修建一所‘体育学院’……这是很先进的‘体育学院’,是跟苏联人学的。”

  1960年春,这些战犯又被送到了这里。他们此时才恍然大悟——所谓的“体育学院”,原来就是他们的“新家”秦城监狱。

  第一批被送进秦城监狱的战犯,共有200多人,都是在解放战争中被俘的国民党要员和高级将领,包括级别在军长以上的将领、省主席以上的文官和将官以上的特务。

  刚走进秦城监狱,战犯们就发现,这里的设施比功德林监狱好得多。当时,监狱大院里有4栋楼,他们被关在离大门最远的那栋里。每间牢房都很大,装着白色的玻璃,能透进明亮的光线,但从里面看不到外面;牢房内有卫生间、洗脸盆和抽水马桶,水龙头的开关是用脚踩的那种。每层楼都有淋浴设备,还配有洗衣机。

  战犯们很快又发现,在秦城监狱,他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比如,监规没有以前那么严了,由他们自己选出的学习组长制定有关规章制度;经常开展集体活动,只在犯错误时才被关禁闭;可以在监区内走动,参加劳动时还能到监狱外活动……甚至还有专人为军衔在少将以上的战犯洗衣服。

  不过,这毕竟是一座监狱。一些战犯在外出参加劳动时发现,从牢房门口到监狱大门,要通过9个大小不同的铁门。他们因此戏称自己是“九门提督”。

  犯人们的“别样”生活

  由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的《秦城战犯改造纪实》一书,披露了国民党战犯和其他犯人在秦城监狱里的一些情况:

  所有被押送到秦城监狱的犯人,首先要在一间小屋内接受检查,不适合带入牢房的东西,如鞋带等,都会被扣留。紧接着,他们会领到统一的黑色“制服”,以及生活必需品,如毛巾、脸盆、牙具、饭碗、手纸等。随后,管理人员带着他们进入相应的监区,移交给相应的负责人……

  在秦城监狱的普通监区,犯人们住的通常是集体牢房;每人每月的伙食费为30元左右,需自备饭盒;到了吃饭时间,管理人员会通过专门的送饭窗口,将饭菜送进去;每天的正餐一般是“一菜一汤”,以及用米、面、粗粮混合做成的主食。而高级战犯们大多在高级监区,住的是单人牢房;每人每月的伙食费一般为120元左右;一日三餐中的正餐,大多为两荤一素一汤;由监狱统一配送饭盒,而且是开门送饭;每周一还能得到牛奶、水果之类的补品。

  每天早上7点,犯人们听到哨声后起床,晚上9点听到哨声后准时睡觉。平时,即便是在白天,他们也不能躺在床上。晚上睡觉时,普通犯人的牢房不熄灯,他们不能背对着监视窗睡觉,也不能将手放到被子里,否则就会被叫醒接受训话。此外,犯人们不能大声喧哗,也不能乱写乱画、唱歌、做鬼脸等。

  秦城监狱对犯人放风的时间也有严格规定。高级犯人每周都有1-6次单独放风的机会,每次20-60分钟。牢房外的平地上,有一个个用高墙隔成的方格。放风时,一名犯人在一个方格里活动,而看守则站在高处进行监视。

  “四郎探母”事件

  1960年10月,毛泽东在同美国著名作家斯诺谈话时说:“我们的监狱不是过去的监狱,我们的监狱其实是学校,也是工厂或者是农场。”国民党战犯进入秦城监狱后,互称“同学”,开始接受思想改造、劳动教育和学习互助。

  被关在秦城监狱的大部分战犯,都能脚踏实地接受改造,但也有人态度消极。原国民党陆军副总司令汤尧,就是出了名的落后分子。他整天吊儿郎当,经常讽刺积极接受改造的人。有一次,汤尧为此受到批评后,在卫生间里高唱《四郎探母》——“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明显是在发泄心头的不满。另一名战犯听到后质问他:“这样一个严肃的改造机关是‘笼子’吗?你是什么样的鸟?你要展翅飞回台湾吗?”

  第二天,监狱里召开对汤尧的批判会,让他检讨唱《四郎探母》的思想根源。一开始,他不慌不忙地辩解说:“我对同学的批评有抵触,想效仿‘阿Q精神’,来一个自我安慰,把自己比作被同学囚禁在笼中的小鸟,希望能展翅飞到人民行列中去,为祖国建设作贡献。”这种检讨显然无法过关。在管理干部的追问下,汤尧最终承认他想早日逃到台湾,继续与共产党作对。管理干部们听罢点点头,随即结束了批判会。

  这一下,汤尧犯起了嘀咕。其他战犯也都认为,他肯定会受到重罚。但出人意料的是,管理干部反倒表扬了汤尧:“你们当中有这样思想的人很多,只是没有人敢这样暴露。政府鼓励大家暴露思想,暴露了就会慢慢地去改;不暴露的人,不等于就没有。我们相信最后绝大多数的人,能完全去掉这种思想。”

  “吃软不吃硬”的汤尧,被管理人员的这番话打动了。不久,其他战犯发现,他有了积极的改变。

  “劳动积极分子”

  “经过劳动改造,使之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这是改造国民党战犯的目标。但多数战犯过去都是养尊处优的人,让他们自愿参加劳动,谈何容易。

  最初,秦城监狱的管理干部,只让高级战犯们象征性地参加一些劳动。后来,管理干部宣布了“自动报名,量力而行”的办法,要求他们每周都要从事一定时间的劳动,如缝纫、理发、洗涤、修鞋、烧开水等。但自认为没有劳动能力或不感兴趣的人,也可以不参加。

  对于这一办法,一些年龄较大、身体不好、有抵触情绪的战犯嘀咕道:“没有几年活头了,再劳动也还是一个战犯!”但也有态度积极的。国民党保密局云南站少将站长沈醉,当时不到50岁,在高级战犯中算是年轻力壮的。他报名参加了缝纫组、理发班和送饭组。

  沈醉虽然积极,但毕竟干什么都“手生”,因此闹出了不少笑话。他爱上了踩缝纫机,但常常把机针弄断。每到这时,他都会急得满头大汗,担心被扣上“损坏公物”的帽子,就连忙写检讨,说自己“粗枝大叶、不爱惜公物”等,请求处分。

  沈醉还喜欢给人理发。刚学会理发不久,一次,他拿着剃刀给另一名高级战犯刮头发,刚动手就听到对方大声叫“痛”,几乎与此同时,他正在打理的脑袋上冒出了一股鲜血。这次“事故”之后,沈醉意识到自己的“刀功”还很差,便更加刻苦地练习,不久就成了“秦城监狱头把刀”。

  高墙里的“探长”

  在所有战犯中,原国民党军统局北方区中将区长文强的改造经历,最为传奇。

  文强是毛泽东母亲文七妹的堂侄。他小时候是毛泽东弟弟毛泽覃的玩伴,在黄埔军校读书时是周恩来的学生,毕业后成为骨干共产党员。但后来,他背叛革命,成为戴笠手下的一名老牌特务。刚被关进功德林监狱时,文强拒绝写悔过书,并大喊:“我曾任红一师师长兼政委,毛泽东是我表哥,朱德是我上级,周恩来是我老师和入党介绍人,林彪是我部下,刘少奇家离我家不到20里路。是他们没有把我教好,要写悔过书应该他们写,我不写。”

  到秦城监狱后,眼看一批批完成改造的战犯都获得了特赦机会,文强的思想也开始发生转变,表现越来越好。后来,他甚至当上了战犯小组的学习组长。

  此外,文强还发挥“技术特长”,成为高墙里的一名“探长”。

  一次,缝纫组在清点衣服时,发现少了几件棉背心。文强不动声色,让原军统少将站长黄康永暗地里进行“侦察”。黄康永在自己值日那天,趁着打扫卫生的机会,把每个人的铺位都“摸”了一遍,发现有个战犯的枕头特别鼓。文强无权搜查,只得将情况汇报给监狱的管理干部。干部们以“防止危禁物品被带进监房”为由,检查了“小偷”的枕头和被子,找到了棉背心。事后,文强并没有告诉其他组员,而是单独跟“小偷”谈心:“大家过去都是国民党高级将领,不要做这些出格的事,现在到了新社会,更应该同甘苦。”从那以后,秦城监狱里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通过思想改造、劳动教育和学习互助,关押在秦城监狱里的200余名国民党高级战犯,相继过上了新生活。1975年,最后一名国民党战犯也走出了秦城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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