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4月16日 14:02 《外滩画报》
B:你从剑桥大学毕业后,在莎士比亚皇家戏院工作过。这段经历对你的电影事业有什么影响?
T:英国的文学和戏剧传统对电影有影响,但对我没有。很多电影演员确实是从戏剧演员发展来的。戏剧是很多演员的第一大爱,但对我来说则完全不同。当我去剑桥念书的时候,很遗憾,当时没有电影专业。去年,我去剑桥参加“电影艺术研究”课程的成立仪式,心情既开心又酸涩。我很嫉妒,如果20 年前有这门课程,我一定会上。
当时,我是以作家的身份去从事戏剧表演的,而不是以演员的身份。当我遇到电影制作人德里克-贾曼(编注:已逝英国导演,世界影史上最重要的艺术片导演之一)之后,再也没有上过舞台。我对戏剧从来都不感兴趣,我的兴趣在电影。
B:如果没有遇见德里克-贾曼,你的人生会怎样?
T:如果没有遇见德里克-贾曼,我无法想象自己会进入任何具有实际意义的表演行业,无法想象会有一种让我去试验的环境,我在其中找到让自己成为表演者的表演方式,并指引自己如今作为一个表演者的人生。
我见到德里克-贾曼的时候,正在探询电影,完全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表演者。当时我在伦敦,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可以从事的电影。那些电影都过于正统,过于传统和商业。我不想看到自己进入电视行业或是类似的行业。
假如没有遇到德里克-贾曼,我也许会成为作家,那也许是一件好事。我一直都在想,结束演员生涯之后,去不受打扰地写作;或者,我可能会成为一个赌徒,这是我第二个爱好。我曾经经常赌马。
B:你是柏林电影节的评委,对《梅兰芳》有什么看法?
T:我看了两遍《梅兰芳》。之前,我对京剧一无所知,我对京剧的所有认识都来自于这部电影。这部电影很有意思,制作方式也很特别。但是我也想发问,一个人怎么可能改变一切?
1988 年,我也参加过柏林电影节。那年张艺谋的《红高粱》获了奖。那对中国电影的影响很大。中国电影人由此被带入了国际电影市场,也使他们在国内的发展更加自由。现在,中国电影和中国文化逐渐对国际电影有了很多影响,并可以从它对好莱坞的影响中看出来,看看《黑客帝国》就知道了,那种虚拟空间就是从中国电影中来的。
拥抱混乱是独立电影的力量源泉
B:你出演过的很多电影都有关性别的转换。你选择这类电影是因为个人感兴趣,还是因为你的身形比较适合?
T:我的所有电影都有一条主线,就是关于身份转换的可能,从男孩转换为女孩,或者从女人转变为母亲,或者从一个自认为不可能堕落的人转变为一个道德沦丧的人。无论是哪一种转换,我都对这种荡秋千式的摇摆很感兴趣。我不认为“身份”这个东西真实存在,但人们通常会把自己与想象中的身份连结起来,然后突然,他——呃(怪声)——就变成另外一种身份了。我对这种转换的时刻很感兴趣。
B:似乎只有电影能够呈现这种神奇的转变。
T:这个观点很有趣。电影几乎是唯一一种能够在时间中播放的艺术。上个月,我在柏林电影节做评委,每天看两三部电影,看了六天电影,实在很郁闷。后来有一个小时的休息间隙,我的朋友拉着我的手去看画展。他知道我需要换换脑子。我看到了一幅让我非常震惊的画。画很简单。在画上,一个女人坐在桌前,拿着一个玻璃杯喝水,一个男人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屋里的其他东西——桌子、墙上的画、打开的窗户、一个垫子都是静止的。她手中的玻璃杯上有一道白光。光是从打开的窗户那儿射进来的。女人一动,光就会消失。这很像电影。
我意识到,这间屋子里有历史、有时间,还有鬼魂。垫子之所以立起来,靠在墙上,是因为某人曾坐过,或者把它立起来,去开了窗户。我意识到,艺术,尤其是在伟大的艺术里,必须要有时间,还要有鬼魂。电影就真的是这么做的。这是我喜欢纪录片的原因。纪录片中的人和物并不知道他们正在被观看。他们既是孤独的,同时也是在被观看的。
B:你之前演的都是艺术实验电影,但近年演了一些好莱坞电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换?
T:我演的电影都是实验性的,那些好莱坞电影也是实验性的。比如《康斯坦丁》、《本杰明-巴顿奇事》、《纳尼亚传奇》,几乎都是用电脑技术制作的。技术人员创造的气氛,让我觉得很刺激。很多技术才被发明出来,就投入使用。这就是创意的来源。那些导演也非常懂电脑技术。比如我们要把布拉德-皮特弄成90 岁,导演不知道能不能做成,但会去尝试。这都是实验性的体现。
B:《本杰明-巴顿奇事》拍摄中有什么故事吗?
T:还是别谈了。这部电影在全世界赚了那么多票房,没有必要再谈它了。
B:你和布拉德-皮特的合作呢?
T:就像天堂一样!我得这么说。这绝对是实话。真的很棒。
B:是否由于一些好莱坞导演也拍出了不错的电影,你才尝试着去好莱坞呢?
T:完全被误解了。我没有尝试任何事。我从来没有“去”好莱坞。我不是去好莱坞寻求工作。我哪儿也没“去”,是好莱坞邀请我去的。他们看了我的电影,也许是Derek Jarman 的电影,或者是《奥兰多》,向我提出了一些我有可能会感兴趣的冒险旅程。
好莱坞的电影永远是讲好莱坞比讲人更多一些,唱的都是同样的调调。 他们的电影和我无关,那是他们的口味,不是我的。我很早就被惯坏了。如果不允许我保留自我,我是不会去任何地方的。但是好莱坞允许我带着真实的自我去,所以我就同意了。
这也是我的一种实验,他们都是我很喜欢的人,但是我的根基还是在有点敏感的文化气质的独立电影中。做独立电影和工作室的区别在于,后者的创意在很早就定了,也许是几个月前,甚至数年前,通常在一张大桌子前讨论定的。但独立电影的创意常常是当下的,没人给你投钱,你不需要听别人的话。你需要去拥抱混乱,这是你能量的来源。当你需要阳光的时候,偏偏在下雨,你就得去动脑筋,哦!也许这个场景在暴风雨中比你之前想象在阳光下的更棒。你必须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
B:这次在北京放映的比尔-道格拉斯的《三部曲》虽然获得了好评,但道格拉斯根本难以为他的下一部电影筹集资金,以至于他一生只拍了4 部电影。你们怎么看待这种窘境?
T:世界上许多国家的政府都低估了电影的价值,他们以为电影只是一种娱乐产业,而不能反映文化。这种对电影价值的低估所带来的后果就是,电影沦为一种市场上的商品。电影的价值变得仅仅是创造利润,而不是一种发现、创造文化和精神价值的艺术。
我们认为,苏格兰的官员来中国访问的时候,应该带上苏格兰的电影作为礼物,而不是一瓶威士忌。他应该送比尔-道格拉斯的《三部曲》。
B:你是否也遇到过这样资金短缺的情况?
T:当然,总是如此!苏格兰有一个很棒的电影制作人,我不想让他尴尬,就不提他的名字了。他也找不到拍电影的钱。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在为寻找资金而挣扎。不过,我从事这行很久了,现在对筹资金已经很有耐心了。有时,我也会为此愤怒,失去耐心,但是我告诉自己,最好的方法是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