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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怨声中的戈雅奖

2013年03月18日 08:03  外滩画报 微博

  作为西班牙电影界的最高奖项,戈雅奖一直备受重视。然而,在西班牙经济形势堪忧的背景下,今年的戈雅奖颁奖礼变成了电影人抒发民怨的舞台。

哈维尔-巴登领取最佳纪录片奖时,呼吁关注曾沦为西班牙殖民地的非洲西撒哈拉独立问题哈维尔-巴登领取最佳纪录片奖时,呼吁关注曾沦为西班牙殖民地的非洲西撒哈拉独立问题
阿莫多瓦以一张在网络广为流传的照片为例,指责政府的野蛮行径阿莫多瓦以一张在网络广为流传的照片为例,指责政府的野蛮行径

  今年的电影颁奖季照例随着奥斯卡奖的花落各家而画上句号。由于各种政治因素渗入,今年的奥斯卡产生不小的争议,甚至连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都在颁奖礼的最后一刻卷入是非漩涡。另一方面,远在大洋彼岸的西班牙,经济衰退导致社会危机,电影人也无法置身事外。于是,在不久前落幕的第27 届戈雅奖上,政治取代艺术,成为颁奖礼的关键词。

  经济民生取代电影成戈雅奖主题

  这一轮西班牙国内危机其实由来已久。去年 7 月,人民党政府推出一揽子税收改革计划,上调多项商品及消费税;9 月,国会又通过了政府新一轮财政紧缩政策,意味着本就以高达 24.3% 的失业率位居欧盟之首的西班牙人,在未来几年不得不面对收入的减少和支出的增加。一时间民怨转化为全国各地的大规模示威活动,首都马德里国会大厦门前更是爆发警民流血冲突。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西班牙电影工业当然也无法独善其身。近几年,西班牙人日子过得紧巴巴,本就没有太多余钱去看电影。7月上调的消费税,更将电影票原本 8% 的增值税一下子提高到了 21%。原本七八欧元一张的普通2D电影票,提升到了 10 欧元一张,对于囊中羞涩的西班牙普通家庭来说,一家三口去次电影院,竟也成了生活中奢侈的享受。为了自救,有电影院推出“买胡萝卜送电影票”的擦边球做法,因为胡萝卜作为蔬菜,只需要加 4% 的增值税!而另一方面,除少数大制作影片外,西班牙电影工业大多依靠政府补助输血,而新推出的财政紧缩计划,将国家电影基金削减了 35%,直接导致国内电影厂均面临无米下锅的窘境。就连电影节也无法幸免,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的政府补助连带被削减 35%,巴伦西亚电影节和潘普洛纳视点电影节都由一年一办改为两年一届,政府在敦促各类电影节自筹资金之余,甚至鼓励推进在线观看模式,以取代传统影院放映,降低成本。

  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作为西班牙国内电影最高荣誉的第 27 届戈雅奖登场了。借艺术舞台发表政治宣言,这在戈雅奖历史上其实也并非首次。2003 年第 17 届典礼上,从主持人到获奖者,个个都在为和平疾呼,要求政府放弃出兵伊拉克。事隔十年,同样场景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的主题成了经济民生。风靡西班牙的电视喜剧明星伊娃-阿切(Eva Hache)继去年之后,再次担任大会司仪。以脱口秀见长的女主持一上来就做了长达 15 分钟的发言,由紧缩政策谈到高层腐败以及西班牙皇室,各种揶揄讽刺为整个夜晚定下基调。

  凭借《白雪公主斗牛士》(Blancanieves)二获影后殊荣的玛丽贝尔-贝尔杜(Maribel Verdu)在获奖感言中表示,希望将这奖项献给那些因为“劫富济贫的不公正做法”而失去家庭甚至生命的同胞。刚在新一集 007 中饰演反派的影星哈维尔-巴登(Javier Bardem)这次拿的是最佳纪录片奖,作为《云之子,最后的殖民地》(Hijos de las nubes, la ltima colonia)的制片人,巴登在获奖致辞中继续关注曾沦为西班牙殖民地的非洲西撒哈拉独立问题,“在那里不存在医疗预算削减的问题,因为根本就没有医院,也不存在教育预算削减,因为根本就没学校。”巴登呼吁西班牙政府有所作为,并以“撒哈拉自由万岁”作为结束。相比之下,当晚更让与会者感受到切身之痛的,还数凭借《双枪在手》(Una Pistola En Cada Mano)获得最佳女配角的坎德拉-佩尼亚(Candela Pena)针对政府削减医疗、教育预算而发出的由衷抱怨。“过去的三年里,我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了公立医院里,那里没有干净床单,连喝水都需要自己从外面买来 这三年里,我自己也有了孩子,但我很担心,他究竟有机会接受何种公立教育。这三年里,我看到太多人因为失业,因为失去家庭而走上绝路。此刻我心中有喜悦也有苦涩。我不能没有工作,我还有孩子要养活。”这段发言经由电视转播和媒体报道,顿时成为西班牙人街谈巷议的热点。看似光鲜亮丽的戈雅奖得主,看似人生得意之时,竟会说出如此悲切的获奖感言,实在叫人唏嘘不已。

  也难怪,西班牙《国家报》记者冈萨罗-德-米盖尔报道,“每个人上台后的发言全都言辞犀利,但没有人谈到电影本身。他们利用舞台,针对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各种社会问题,畅所欲言,抱怨自己的电影在国内没能得到方方面面足够的支持。这一个晚上,本该是属于电影人自己的庆祝晚宴,但他们却把更多精力用在谈论政治而非自己的作品之上。”

  平心而论,过去的 2012 年对于西班牙电影工业而言,并非是只有坏消息。取材于真人真事的《海啸奇迹》(Lo imposible)国内票房达到 5786 万美元,超越《泰坦尼克号》,成为西班牙影史第一。在其带动下,全年票房收入中国产片占比 18%,为近三年的最好成绩。但令西班牙人电影界担心的是,2012 年的电影盛景恐怕只是一次回光返照,几部票房大收的作品靠的是之前一两年的财政投入,而随着提票价、减投入两项新政出台,前景恐怕并不乐观。正是出于这样的预期,西班牙电影学会主席戈雅恩里克-冈萨雷斯-马乔(Enrique Gonzalez Macho)的登台发言,格外引来各方关注。他悲观地表示,对于西班牙电影界来说,电影票增值税的提升意味着最坏时刻已经来到,但作为电影同仁领袖,他不会放弃努力,仍寄望能“纠正政府这一重大错误”。

  这番话无疑令台下的西班牙文化部长何塞-伊戈纳西奥-维特(Jose Ignacio Wert)如坐针毡,绝大部分时间里,面对台上嘉宾的讽刺挖苦,他始终面带笑容。之后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能从容不迫地说:“在民主社会,你必须接受各种批评意见,哪怕在你看来那些批评并不恰当。只要是合理批评,我不会觉得有什么难堪的。对我来说,接受这些并不很难。”马德里自治区行政长官伊戈纳西奥-冈萨雷斯(Ignacio Gonzalez)却不这么看,他通过电视转播收看了颁奖典礼,接受采访时表示,电影人不应将这类场合变成发表政治言论的平台。“电影人变得如此政治化,个人对此十分反感,而且他们今晚也没说出什么新意来。”

  当然,整台颁奖典礼的混乱还不仅限于此。当胡安-安东尼奥-巴约纳(Juan Antonio Bayona)凭借《海啸奇迹》赢下最佳导演奖后,他兴奋地跑下台,将戈雅铜像交到了观众席中的玛利亚-贝隆手里,后者正是纳奥米-沃茨所饰角色的原型,堪称整部作品灵感来源。导演希望凭借此举向海啸中遭遇不幸的无数家庭表示哀悼,向坚强不屈的幸存者表达敬意。倒霉的是,巴约纳跑下舞台时过于兴奋,结果拉伤了小腿肌腱,颁奖典礼一结束就被送上救护车,载去了急诊室。事后他在推特上感慨:“今夜喜忧参半,收获戈雅奖 5 座,但伤了右小腿肌腱,还把手机掉了。”

  更加乌龙的状况则发生在最佳电影歌曲颁奖环节,颁奖嘉宾阿德里亚娜-乌嘉特(Adriana Ugarte)打开信封后宣布得奖者是《野孩子》(Els Nens Salvatges)主题曲《平行线》,三位词曲作者满心欢喜,已经起身离开座位,却又被另一位颁奖人卡洛斯-桑托斯(Carlos Santos)叫住了,原来是阿德里亚娜开错了信封,真正的得主应该是《白雪公主斗牛记》的主题曲《找不到你》。词曲作者帕布罗-贝海与齐古埃洛(Chicuelo)上台领奖,也禁不住向空欢喜一场的同行表达了歉意。

  阿莫多瓦发檄文指责政府

  最终,第27届戈雅奖便在这一片纷乱中落下了帷幕。对执政的右翼人民党政府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是,作为西班牙电影代表人物,佩德罗-阿莫多瓦这次并未有机会登上舞台,他的新作《我好兴奋》(Los amantes pasajeros)要到本月 8 日才上映。不过,早在去年9月抗议民众血洒马德里街头之际,阿莫多瓦便已借助媒体表达了自己对于政府的强烈不满。在名为《现实与叙述》的战斗檄文中,导演由这一幕街头攻防战出发,感慨相比“现实的巨大声响”,虚构的电影不值一提:

  2012 年 9 月 25 日,我正在工作中,一股巨大的人流出现在马德里海神喷泉广场上,伸张自己的公民权利,反对政客在国会中绑架民意。人群遭到 1300 名防暴警察的殴打与拖拽,他们团结的呼声也成为第二天全球媒体的头条新闻。但这一切却无法引起拉霍伊首相的注意,身处纽约的他在美国国会面前致辞,习惯性的按照个人意愿删改现实,说他要感谢“未加入抗议行动的那大多数西班牙人”。

  拉霍伊先生,我就属于那些没在 9 月 25 日走上街头的人,所谓沉默的大多数人中的一员,但我乞求你,请不要曲解或滥用我的沉默。

  我并未亲自走上街头,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因警察的攻击行为、政府代表的过激反应、国有媒体的指鹿为马或是阿托查车站那些趾高气扬的国保人员而愤怒——他们在未表明身份的情况下,对过路的游客恐吓威胁,对摄影记者横加阻拦。让我愤怒的还有那些人认定了我们马德里人会因为城市瘫痪转而反对示威者。(他们的计划落空了,我们马德里人,不论是在大声疾呼的,还是沉默不语的,根本没人相信市政厅或自治区里那些因为暗箱操作而被选中来统治我们的人。)

  围绕着这一切,所有的画面,各种色彩、言辞、手势、意图,都是可受操控的。全都取决于叙述者的角度。出于不同利益,所谓的现实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意义。政府发言人或是首相本人,大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叙述发生在海神喷泉广场的一切——事实上,这正是他们每天都在做的事。但是,幸运的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只要还有人坚持在拍摄,不论警察如何出拳殴打,再也不可能只存在唯一的叙述者。

  如今我们生活的世界已被新科技占据,就目前情况而言,我要感谢上帝,感谢新科技。犹如战地记者的职业新闻人,为我们提供充满道德与艺术勇气的证词,其行为值得敬佩,但更重要的是,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示威者,带来的不仅是发自肺腑的抗议与呐喊,更有数以万计的照相机或是手机。他们拍下的画面,绝无可能出现在国有媒体上,但却注定会涌向 YouTube 或是各类民间新闻网站。

  阿莫多瓦还以一张在网络广为流传的照片为例。照片上,年老的抗议者满头鲜血,身侧站着头戴护具的防暴警察,模糊的面孔看不清有任何表情:

  我只举这一个例子,但在非国有媒体上,类似这样的叙述者还有许许多多,与官方版本针锋相对,成为国际媒体的报道焦点。类似这样的野蛮行径还会再次出现,但未经加工的现实不会消失,再也不会只有一个叙述者,不会只有一种视点。对于当权者来说,想要让这些声音沉默,将会变得极端困难。橡皮子弹与拳打脚踢,无法改变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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