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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客帝国穿越到云图

2013年02月05日 07:32  外滩画报 微博

  小说《云图》的作者大卫-米切尔这样比喻沃卓斯基姐弟俩的关系:“他们就像放风筝。拉娜飞在天空,自由翱翔;安迪用线拽着,脚踏实地。”从拍摄《黑客帝国》到如今拍摄《云图》,姐姐拉娜总是那个给出镜头视角的人,而弟弟安迪则在这样的镜头下运用光线和布景。

1850 年,美国律师亚当·尤因(吉姆-斯特吉斯饰,右)用一本日记记录了他在太平洋的航海旅行 1850 年,美国律师亚当·尤因(吉姆-斯特吉斯饰,右)用一本日记记录了他在太平洋的航海旅行
1931 年的英国剑桥,年轻的作曲家罗伯特-弗罗比舍(本-威士肖饰,右)用生命完成了一部伟大的音乐作品《云图六重奏》 1931 年的英国剑桥,年轻的作曲家罗伯特-弗罗比舍(本-威士肖饰,右)用生命完成了一部伟大的音乐作品《云图六重奏》

  拉娜-沃卓斯基天生就有成为焦点的气质。尽管她和弟弟安迪-沃卓斯基总是对外说一些“我们是一起合作的”、“我们不分彼此”之类的套话,但两个人往那儿一坐,谁主谁次、谁来主导、谁来扫尾,还是一目了然。就算再加一个汤姆-提克威,也无法撼动她的“御姐”地位。他们总是“乖乖地”坐在她的两边,像是守卫着他们的女王。

  安迪-沃卓斯基今年 45 岁,还是喜欢穿洗褪色了的T 恤,对自己身上的邋遢毫不在意;拉娜-沃卓斯基(变性之前叫拉里),48 岁,顶着一头黑人才有的长发绺,颜色却是亮粉红;同是 48 岁的提克威,坚硬、充满活力,还有着一双攻击性极强的绿眼睛——这三个人曾经一起组过一支叫做 Cinemaniacs 的摇滚乐队,却从没有巡回演出过。

  这次三人一起来北京,则是托电影《云图》的福。影片根据大卫-米切尔的小说《云图》改编,沃卓斯基姐弟与提克威各负责三段故事的影像化。考虑到《云图》的成本规模,此前与媒体绝缘的沃卓斯基姐弟,与提克威共同参与了《云图》几乎所有的宣传活动,甚至不远万里来到北京(《云图》1 月 13 日在国内上映)。

  每个采访他们的记者都想聊聊关于拉娜变性的事情,诸如:“拉娜,你变漂亮了呀!” 从外表看,我们已经绝难看出拉娜曾经是个大叔。十多年前拍摄《黑客帝国》时,他还头戴鸭舌帽和眼镜;现在的她皮肤细嫩,细胳膊细腿(腰不细)、一双细眉毛还挺精神。嗓子像是还没有性成熟的唐老鸭,说话时 N、L不分,把 Stanley Kubric 读成 Stanny,嗲成一团花。

  显然拉娜是个爱耍宝的人,而且她的耍宝动作很多来自漫画。她坐在两个男人中间,左突右闪,一会儿把头枕在弟弟肩上,一会儿又要摸摸汤姆的手臂。采访的时间久了,她坐不住,就提起臀部慢慢摆动。安迪实在看不下去,一巴掌又把她拍了下去。她也只能尴尬地朝我们笑笑。拍封面照的时候,在《云图》中饰演了三个角色的周迅也前来助阵,这个做了几十年女人的女人和另一个才做了几年女人的女人,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对“耍宝姐妹”,不断地拗出各种奇葩造型。

  也许这正应了他们父亲对他们的判断,拉娜就是那个想象力丰富、要不断制造“事端”的人,而安迪主要负责实现她的想象力,当然还要帮她收拾剩局。现在他们共同制造的“事端”,就是这部《云图》,而剩下的局,也要他们来共同收拾。

  《云图》在国外的评价并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采访中他们特别忌讳别人问奥斯卡的问题,没有入围奥斯卡,并不是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评价与票房的双重失利,让他们把希望寄托在这几年电影市场蓬勃发展的中国。这对年轻时把《醉拳》的录像带都看坏了的姐弟,此次来中国,显然不是为了怀旧。

  写剧本像过夏令营

  沃卓斯基姐弟是在 2005 年发现《云图》这本小说的,那时他们正担任詹姆斯-麦克特格(James McTeigue)导演的电影《V 字仇杀队》的编剧。这部片子在德国的巴贝斯堡电影工作室拍摄(后来《云图》也在这里拍摄),当时他们遇到此片的女主角娜塔莉-波特曼,她恰巧对《云图》的原著小说爱不释手,逢人便赞,沃卓斯基姐弟俩经不起她的推销,便试着拿来一读,想不到也立刻被小说诡谲的情节和变化多端的文风所折服。

  《云图》是一部读起来并不轻松的小说。它的时间纵横一千年,地域横跨新西兰、比利时、美国加州、英国、韩国和夏威夷。故事被分成六个部分,分别发生于 1850 年、1931 年、1975年、本世纪初、克隆人随处可见的未来以及人类大毁灭后;而且每一部分讲故事的文体都不尽相同:有日记体、书信体,甚至采访记录体;各部分的文字风格全然迥异——从咬文嚼字的 19 世纪文风,到简练直白的当代风格,直至味如嚼蜡的未来文字,读起来有的像严肃文学,有的像通俗黑帮小说,有的像科幻小说;而这六个故事的讲述顺序又极为罕见——其中五个故事讲到一半即被中途搁置,而后又按照与原来相反的顺序被补充完整,于是这部小说呈现出的是镜像式的 1-2-3-4-5-6-5-4-3-2-1 式的奇异结构。

  “我还在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如果它不被拍成电影,那简直是桩耻辱。”《云图》作者大卫-米切尔这样说道。把它改编成电影的念头也迅速占据了沃卓斯基姐弟的头脑,同时他们也考虑着把汤姆-提克威拖下水。提克威 1998 年的作品《罗拉快跑》是姐弟俩最喜欢的电影之一,“他简直就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兄弟!”拉娜-沃卓斯基激动地说。拉娜的发型和《罗拉快跑》里的女主角看起来很像,问她的头发是不是根据这部电影来的,她大笑起来,说:“这部电影改变了我!”

  2006 年夏天,汤姆-提克威也终于经不起姐弟俩的推销,夹着一本《云图》的德语版度假去了。“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他笑着说。这个“错误的决定”,也让他彻底沦为小说的粉丝。

  他捧着书连续几天坐在海滩上,把度假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一读完小说,他就立刻冲到电话机前,给在旧金山的拉娜打了电话(此时旧金山还是午夜),答应了姐弟俩的提议——共同导演这部电影。

  自《罗拉快跑》在 1998 年成为德国最成功的电影之后,汤姆-提克威的电影制作就越来越带有国际化的色彩。2002 年,由欧洲多国联合制片、根据基耶洛夫斯基的遗作改编的电影《疾走天堂》(Heaven)是他第一部英语电影,也是他第一次和好莱坞影星凯特-布兰切特合作。这部电影的成功进一步奠定了他欧洲新一代中坚导演的地位。他第一部和好莱坞全面合作的电影是 2009 年的《跨国银行》,从投资、制片、发行到演员团队,全都来自好莱坞,但这部电影并没有赢得评论界的好感,反而消磨了他的锐气,成为一部中规中矩的好莱坞类型片。《云图》对汤姆-提克威来说,也许是找回自身风格的一次努力。

  当时沃卓斯基姐弟手头还有另一个电影项目《极速赛车手》(Speed Racer),等他们把所有其他的事情都处理完,和提克威在哥斯达黎加第一次为这部电影碰头,已经是 2009 年 2 月份了。他们动手开始写剧本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最终结果也许并不会太好。“写作是所有艺术创作中最具私密性的。”

  提克威说,但现在他们却要一起工作。他们在哥斯达黎加海边租了一间清静的房子,每天早上三个人一起冲浪,下午一起工作,晚上一起做晚餐。安迪-沃卓斯基的拿手菜“啤酒罐烤鸡”成为他们菜单上最常见的一道菜。“就像是小时候的夏令营。”拉娜说。

  要把原著小说回旋式的结构改编成电影,无疑是对他们最大的挑战。他们把书中出现的数百个场景全部打乱,并摘抄在不同颜色的卡片上,每种颜色代表一个人物或一个时代。这些卡片铺满了他们的海边小屋。“整个屋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装满目录卡片的禅修院。”拉娜说。每天结束的时候,他们就收拾起卡片,把一天能想到的“重新组织的场景”记下来,到第二天,再把它们摊开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到他们离开哥斯达黎加的时候,事情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点子——“无止境的重复”,即用同样的演员来演绎不同的故事,“表演灵魂,而不是表演角色。”用提克威的话来说。这个方法能使书中的几个故事既相互独立又联为一体。回美国的飞机上,姐弟俩的行李就是成捆的五颜六色的卡片。

  到了这年 8 月,剧本的初稿已经大致完成。他们把它寄给了远在爱尔兰的大卫-米切尔。“当时我们想,如果大卫不喜欢它,我们就放弃这个计划。”拉娜说。大卫-米切尔看了剧本之后决定见上这这姐弟俩一面。“我们见面的地方就像是从老派情景喜剧里出来的一样。”拉娜回忆说。整个见面过程无比顺利,大卫-米切尔说:“他们居然比我还了解自己的书,真是一个笑话!”最后他们在当地的一家小酒吧里,一边喝着爱尔兰黑啤酒,一边把合约给签了。

  从建筑商到全职电影人

  2011 年 6 月,沃卓斯基姐弟和汤姆-提克威已经在柏林为电影《云图》的拍摄做前期准备工作。拉娜的公寓在柏林著名的林登大道上,她屋子里面的楔形门闩被做成了《索多玛 120 天》的主题。“《云图》是一部 21 世纪的小说,”拉娜在北京接受采访时说:“那种碎片化的未来主义观点和有始有终的古典主义在这里有一个交合。”她说话的时候,手不停地拧紧又松开,像是“未来”和“古典”就在她手里交汇一样。“如果这部电影成功的话,那么它将帮助我们寻回年轻时的感觉,神秘的、复杂的、模棱两可的。”

  安迪也同意姐姐的观点:“这是一部试金石式的电影,它带我们回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自己的光头,像是抚摸一盏魔灯。他们把库布里克的《2001 漫游太空》作为这部电影视觉上的楷模——拉娜 10 岁(当时还叫拉里)、安迪 7 岁的时候就已经看过这部科幻杰作。

  这对之前得兄弟出生于芝加哥的一个中产之家,父亲是商人、母亲是护士,更重要的是,父母都是电影发烧友。他们带着自己的四个儿女(还有两个女儿)去看任何一部他们觉得好看的电影,连那些少儿不宜的电影也不例外。“我们家都是电影狂热症,虽然我那时候不知道狂热这个词的意思,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坏事!”安迪回忆道。

  拉里一开始并不喜欢《2001 漫游太空》,他被里面那块黑色的大石头搞迷糊了,但他父亲对他说:“那是一个象征。”“这个短短的句子从此印在了我的脑子里,它像是把我脑子里什么东西重组了,像是点击了一个什么按钮。《2001 漫游太空》可以说是我拍电影的原因。”拉娜说。

  也许并不是巧合,拉里的性意识也在这个时候渐渐萌发了。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转校进入一所天主教学校,那里男孩和女孩要穿不同的制服,上课的时候中间有条红线,男女也要分开坐。“我记得我当时朝着女生的那一边走去,但我犹豫了,因为我的制服和她们的不一样。但我同时也觉得自己不属于另一边。” 拉娜回忆着:“于是我就只能站在中间,所有人都盯着我。我像是被什么黏住,动弹不得。当时就有一种大胆的想法,也许我两边都不属于,我就是中间状态。”那时他经常由于他的“中间状态”被同学欺负,“所以我把自己隐藏起来,只在书籍中找到安慰。想象中的世界要远远好于现实世界。”她说道。

  拉里和安迪开始合作“导演”,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一起画漫画、一起编故事,“他们合作的方式其实从没有真正改变过。他们无法离开彼此。如果拉里想要做一个秋千,安迪就会是那个爬树系绳子的人。”他们的父亲回忆说。

  他们最喜欢玩的游戏是《龙与地下城》(一款角色扮演桌面游戏),“在《龙与地下城》里,除了你的想象力,其它什么都不重要。它要求玩家都要想象着同一个空间,同一个画面,和拍电影很像。”拉娜说。他们甚至还和玩伴们编写了一个剧本有三百多页的游戏,“在那个游戏里,性别之间可以任意跨越”。

  高中毕业后拉里借了一笔钱,进了纽约一家私立艺术学院——巴德学院(Bard College),但他两年后就退学了,“我觉得老师们应该更聪明些才对得起我借的那笔钱,”他说:“但有些人读的书连我的一半都不到。”退学后他去了波特兰,打零工,写剧本,还把威廉-戈德曼(William Goldman)的一本小说改编成剧本,尽管后者对此不屑一顾。就这样混了三年,等到弟弟安迪也在大二的时候从爱默生学院退学,难兄难弟便一起回到老家芝加哥开了一家建筑公司。

  但无论怎样,兄弟俩都没有丢掉写作的爱好。1990 年代初,他们重新来到纽约,受聘于惊奇漫画(Marvel Comics),担任漫画的剧本创作。同时他们也开始写自己的剧本——第一部共同完成的剧本叫做《食肉动物》,描写了一个专门把富人剁碎熬汤喂给穷人喝的厨房故事。他们把剧本分寄给十家经纪公司(从黄页上找的地址),结果有两家回了信,打算和他们谈谈。其中有一家就是他们现在的经纪人劳伦斯-马蒂斯,他们的合作关系持续了多年,说起当年读到《食肉动物》的感觉,马蒂斯说:“我很肯定他们的东西会流行。”

  紧接着,好莱坞制片人蒂诺-德-劳伦蒂斯也看中了兄弟俩的下一部作品《刺客战场》(Assassins),他花言巧语从他们手中低价购得了剧本(当时他们家里装修正缺钱),一转手就以五倍价钱卖给了华纳兄弟电影公司。拍成的同名电影 1995 年上映时,剧本已被改得面目全非了,兄弟俩努力想把自己的名字从编剧栏里抹掉,但无济于事。

  不过这部电影也让他们和大制片公司华纳兄弟搭上了关系。他们回家把装修的事情做完,让建筑公司关门大吉,从此成为全职“电影人”。

  创造子弹时间,也创造另一个自己

  1994 年,沃卓斯基兄弟完成了《黑客帝国》三部曲的剧本首稿。劳伦斯-马蒂斯第一次读到这个剧本的时候,发出这样的惊叹:“这简直就是为笛卡尔写的!”据马蒂斯说,当年他把这个剧本寄给各个电影公司,“沃卓斯基”迅速成为当月各家电影公司的案头热门,“但他们都只是看看热闹而已,没人真的打算拍这样一部电影。华纳兄弟最终买下它,我觉得一半是因为他们之前和华纳的良好关系,一半是华纳确实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沃卓斯基兄弟花了两年时间修改、细化剧本,并坚持要由自己导演。为了赢得华纳的信任,他们要用一部较小预算的制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这部叫做《惊世狂花》(Bound)的低成本电影讲述了两个女同性恋的故事。这部影片果然使华纳对他们刮目相看,于是答应了他们自己导演《黑客帝国》的要求。

  兄弟俩花了不可思议的 180 天就拍完了第一部。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不仅创造了一个反乌托邦的世界,更发明了很多影响后世的电影技术,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当属此后被无数电影模仿的“子弹时间”——先用多角度的固定镜头拍摄下子弹的弹道,再后期合成子弹缓慢飞行的旋转镜头。

  《黑客帝国》在 1999 年 3 月 31 日正式上映,在首周末就揽得了 3000 万美元票房,在世界范围内更获得了 5 亿美元的票房和 4 座奥斯卡小金人(今年的好莱坞大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全球票房也在5亿美元左右,且不算通货膨胀的因素)。

  “沃卓斯基兄弟有一种神秘的敏感性,能把古代的故事穿上现代的服装。”大卫-米切尔这样评价他们。影片蕴含的哲学思考不仅赢得了很多死忠粉丝,也引起了学院派的广泛讨论,斯洛文尼亚哲学家齐泽克讨论“9-11”事件的书《欢迎来到现实的荒漠》,书名便是引用了电影中的台词。

  这两个来自芝加哥的建筑商迅速成为了全球电影工业的新星。但他们和华纳签订的合同中,包括了“有权不接受媒体采访”的条款,他们凭此躲过了这个工业体系中负责“盯梢”的媒体们。他们不住在好莱坞,而住在芝加哥,也很少接受媒体的采访,更不做公关活动。“我们想保持自己的‘路人’状态,是因为对名声的厌恶,我希望自己走进一家漫画店,没人能认得出我。‘路人’的状态也使得我们和别人更加平等。”安迪说。然而对媒体不太感冒的姐弟俩这次来中国却接受了不下 30 家媒体的采访,表面上他们说这是对《云图》很重视,其实可能是因为《云图》在北美票房失败,只能靠海外票房来挽救了。

  《黑客帝国》第二部和第三部都是在澳洲完成,分别在 2003 年 5 月和 10 月上映,毫无悬念地获得了更大的商业成功。

  然而在这两部电影拍摄的时候,拉里正经受着巨大的心理折磨。他先是和妻子提出离婚,然后每天早上乘船去危险的海湾游泳,后来他告诉安迪为什么当时要这么做,“她那时盼着自己被船撞到或者被鲨鱼吃掉。”安迪说。拉娜自己回忆起那段灰暗的时光时,说:“一直以来我都不敢提‘变性’这个词,当我意识到我要对我的父母姐弟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一连几夜睡不着觉。我和我的医生制订了一个三年计划,但这个计划刚开始几个星期,我妈就知道了。”

  全家人除了妈妈对这事儿表示过一些忧虑,其他人都无条件地支持拉里。“我里面住着一个女孩。”拉里对她妈说。一天晚上他们全家人去悉尼一家餐厅吃饭,拉里穿上了女装,服务生也称他为“女士”,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第二天,拉里就穿着女装,以新的身份“拉娜”投入了拍摄工作,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很快,网上便已经充斥着关于拉娜的谣言,姐弟俩深居简出的作风被解读成是由于拉娜的“性别”认知问题。当他们爸妈回到芝加哥的时候,家门前已经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更有厚颜无耻者每隔几分钟就会来个电话声称“采访”。

  媒体的“热情”退烧之后,拉娜的生活也还在继续。她和前妻把离婚手续办完,又爱上了另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在 2009 年成了她的第二任妻子)。“我选择改变我的外表来更精准地接近自己的内在。”拉娜说,“我最大的恐惧是失去我的家人,除此之外其他事儿都是小菜一碟。我知道很多人都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对身体做过外科手术,但我只想把此事和我的妻子分享。”

  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上跑

  2009 年的时候,沃卓斯基姐弟还在为《云图》的投资发愁。没一个电影公司愿意投钱,曾经下赌注在《黑客帝国》上的华纳也踌躇不前——它只肯买下电影的北美发行权,而不愿做更大的投资,就连这个决定也一波三折:沃卓斯基姐弟去汤姆-汉克斯的工作室说服他出演影片主角的途中,接到了华纳的电话,说发行计划可能要取消。当然他们“诱劝”汤姆-汉克斯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事告诉他。

  汤姆-汉克斯那时并没有看过书,看了这个剧本后,“他说:‘它超出了观众的理解,商业风险很大。’”安迪说。但是他被剧本中的“挑战”所打动:一人分饰六角。当时汤姆-汉克斯正在读梅尔维尔的《白鲸》,姐弟俩一进门,他就和他们侃起了《白鲸》。拉娜指着墙上挂着的《2001 漫游太空》的海报,对汤姆-汉克斯说:“这个和《白鲸》,就是我们想要做的。”

  “什么时候开机?”汤姆-汉克斯回答道。

  在回忆起这次会面的情景时,汤姆-汉克斯说姐弟俩留给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们从不羞于说自己就是搞艺术的。”

  有了汤姆-汉克斯这张王牌在手,姐弟俩又重回华纳谈判。但华纳依然觉得这样的影片没有先例,这就意味着没有发行模板(唯一可供参考的影片是达伦-阿伦诺夫斯基的《珍爱源泉》,也由几个不同的故事拼接而成,但它最终让华纳赔了 2000 万美元)。最终打动华纳的是姐弟俩同意把影片的剧本主题修改成“人类的赎罪”,并且让汤姆-汉克斯成为绝对主线。“汤姆-汉克斯一开始是个坏人,经过几个世纪的轮回后又变成了好人。”——这才是观众要看的故事,也是华纳同意发行的最大理由。

  这部电影的总投资大约在 1.2 亿美元左右,其中有一部分来自德国联邦电影基金。导演们试图说服其他欧洲电影机构也来投资,但都以失败告终。“我们意识到我们不可能用常规方法搞到钱,所以我们就开始卖各个地区的发行权。”影片制片人格兰特-希尔说。最终电影的投资人多得数不清,包括来自亚洲的四家公司也贡献了总共 3500 万美元。然而这样的投资结构极不稳定,任何一家投资者的变动都可能导致影片的终止,“这部电影不知道死而复生多少回了!”拉娜说。

  到了 2011 年 6 月,姐弟俩来到柏林和提克威会合,这时演员班底已经大致定了下来,除了汤姆-汉克斯,还有哈莉-贝瑞、苏珊-萨兰登、休-格兰特和周迅。拉娜和安迪将会导演发生在 19 世纪的那个故事和发生在未来的两个故事,提克威则导演三十年代、七十年代和当代的故事。两组人马分头行事,却又紧密配合。这样的故事选择也契合了他们原来各自的风格——汤姆-提克威对当代题材的熟悉让他在几个现代故事中游刃有余;沃卓斯基姐弟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在未来故事和古代故事中得以展现。

  “拍《 云图》让我们变穷了。”拉娜耸耸肩说。他们的压力可想而知,但他们也不放弃任何可以幽默的机会。一脸严肃的汤姆-提克威,虽然从外表看来和姐弟俩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拉娜也正把他拉入自己幽默的轨道。用她自己的话说,她现在有两个弟弟。

  拉娜和安迪,正如他们的父亲所说,自从他们开始合作之后,他们的合作方式就没有变过。“他们有两个身体,同一个脑袋。”他父亲说。每一场戏,拉娜总是那个给出镜头视角的人,而安迪则在这样的镜头下运用光线和布景。

  大卫-米切尔说到他俩的关系时,有这样的一个比喻: “他们就像放风筝。拉娜飞在天空,自由翱翔;安迪用线拽着,脚踏实地。”听到大卫这样的评价,拉娜先是有一种被看穿的嗔怒,在采访的时候,她半开玩笑地说: “所有关于我们俩的事情,大卫说得都不对!”然后她又不得不承认,“也许有些时候他是对的吧??”

  B= 《外滩画报》

  

  L= 拉娜-沃卓斯基

  

  A= 安迪-沃卓斯基

  

  T= 汤姆-提克威

  B:听说你们告诉汤姆-汉克斯,说自己想拍的电影就是像《白鲸记》和《2001 漫游太空》那样的电影?你们为什么这样说?

  A: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工作室里就挂了个《2001 漫游太空》的海报,我想他可能喜欢这部电影吧。同时他当时手里恰巧拿着《白鲸记》,我们就这样围绕《白鲸记》聊开了。

  B:你们说了这句话后他就被打动了?

  L:是啊,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两部作品。我们觉得它们伟大是因为它们可以穿越不同的媒介,它们脱离因循守旧的常规的讲故事的方法。他读了我们的剧本之后,也得到了这样的感觉。他没有婆婆妈妈的那一套东西,说什么“好的,我的经纪人会通知你们的。”而是直接说:“什么时候开机?”

  B:那《云图》这本小说最吸引你们的地方在哪里?

  A:可以说是所有的东西。它讲的故事包涵各种类型,科幻的、侦探的,甚至通俗的。同时它做到了把类型的混合,它的主角不再是某个人,而是人类。而且它的语言非常吸引人。

  B:一人饰演多角的点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T:我们写剧本的时候重新组合了这些故事,我们发现虽然六个故事完全不一样,但是它们的发展却是有一定规律的,起承转合都有,甚至某些时刻的动机也是一样的。比如这个故事里 70 岁的女人的动机和另外一个故事里30岁男人的动机是一样的。这是一开始我们发现的相似之处。接着我们就开始寻找尽可能多的发展线索,想象有一个人,在穿越六个故事的时候,他发生了什么变化。最后把这些变化集中到某几个主要人物身上去。就像灵魂的旅行,这是这个想法的由来。

  B:听说你们重组这些故事的时候把几百个场景都写在彩色卡片上,这些卡片现在在哪里?

  L:在我们的工作室里。重组故事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过程,一个角色突然就会在故事当中穿行起来。这个小说的结尾有很多争议,但是我们发现小说的结尾并不是故事的结尾,也有可能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A:但是还是遗失了一些。有些卡片上有很精美的图片,都是当时画的。

  B:你们是什么时候和汤姆-提克威认识的?

  T:我们是通过电影认识的。

  L:对,通过《罗拉快跑》。那时我们非常喜欢《罗拉快跑》,而且都是狂热的影迷,经常去一家录像店。他们有一张目录,我看到目录上有《罗拉快跑》,就问老板,这个家伙的其他电影呢?老板说:“这是他的第一部电影!”哇!当时我就惊呆了,第一部电影竟然就已经是这样了!

  B:你们觉得《云图》和《黑客帝国》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A: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云图》是一部我们以前所有电影所孕育的孩子。

  T:我同意。这不代表说它比其他电影更大或更好,而是一种自然的延展。《云图》让我感兴趣的是它的重叠的结构,但主角在这些结构里做的事情却很相似。

  B:拉娜,对你影响最深的哲学家是谁?

  L:我倒不喜欢排序。哲学让我感到惊奇的是,你读得越多,你就越觉得在你人生的不同阶段,你需要不同的导师。一个我年轻时可能不大感兴趣的哲学家,现在读来却觉得正是我需要的。我相信真正的哲学是一种跨越语言障碍的智慧。

  B:那你相信平行宇宙吗?

  L:不,我讨厌这个理论。我也讨厌所有关于时间旅行的故事。我无法忍受这些东西。为什么?如果平行宇宙存在的话,那你在做选择的时候,就会逃避责任。你做选择的时候,你就会想,反正另一个宇宙的我会做其他选择。任何选择就会变得一样,选择就没有意义。

  B:所以如果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像《黑客帝国》中的那样,你会如何选择?

  L:我会拿起武器去“锡安”。你会怎么做?

  B:我也跟着你去。那你呢?汤姆?

  L:他会选择留下来的。(笑)

  T:我确实会留下来的。

  B:大卫-米切尔说拉娜就像飞在空中的风筝,你弟弟就像放风筝的人。你们对此怎么看?

  L:哦!所有关于我们俩的事情,大卫说得都不对!(笑)有些时候可能是这样吧。但我们会交换角色,有时激烈,有时柔和。激烈的时候他的反弹也会更大。

  A:我同意。就像阴和阳一样。我们是阴阳,我们各自也是阴阳,这才是完整的自己。在拍电影的现场,很难分清彼此,我们什么都做。

  B:你们觉得汤姆-提克威身上哪一点和你们最像?

  L:就像电影里的神奇时刻,你打开门,就碰到那个你从来没见过、但却好像了解过他的一生的那个人。我们碰到汤姆,就是这个感觉。

  B:《V 字仇杀队》的原著作者阿兰-摩尔为啥很讨厌你们为他改编的电影剧本?

  A:因为他就是一个混蛋。(笑)

  L:对,完全正确!(文/王华震 摄影/覃斯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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