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墨:一个人的环球航海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5月28日 09:40 经济观察报

  导语:翟墨,出生在山东泰安农村,用他的话讲,自己是一个标准的“山民”。12岁时,他第一次见到大海,但海边的臭鱼滥虾并没有给他留下美好的记忆。17岁,翟墨考入山东艺术学院,开始了油画创作,之后他逐渐成了艺术圈中小有名气的画家。2000年,翟墨在新西兰奥克兰市举办个人画展时,一个偶然的机会突然激发了他对大海的向往。

  “在去新西兰之前,我确实对这个海一点也不了解。搞完画展后,我给当地的一家电视台拍专题片,我采访了一位挪威航海家。那是我第一次上帆船,我问他,你这个船去过多少国家,他说围地球转了一圈半,我感觉挺好。我说我是中国人,可不可以坐这个船,他说可以啊,他说你买了船,你就是船长了。”翟墨说,“听了那句话,实际上我那种潜意识给挖掘出来了,可能这种挖掘更多的是一种自由。因为你可以开着船去世界各地啊!”

  那位挪威航海家还说了一句话则起到了刺激的作用。“他说他航海大半辈子,从没有碰到过中国人。”

  画家翟墨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他立即在新西兰卖掉自己珍爱的作品,凑足30万元,购买一艘帆船。翟墨强调:“在跟他谈完之后,我就接着开始找船了,马上。”

  翟墨先找了条二手船,因为当时买不了新船,而且往往二手船配制比新船更齐全。但随即带来第一个问题:他不会开。“我买的这条二手船,是在离奥克兰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岛上,开船的话需要五个小时。”翟墨说,“我就跟那个船主商量,我说你能不能帮忙把这个船给我开到奥克兰。船主挺纳闷,但愿意帮我,只是一出海就开始让我驾船,告诉我怎么升帆,然后就学会了。”

  容易吧?“驾船、升帆都是比较简单的事情。但是真正远洋就需要掌握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买了这艘船后,翟墨的目标很明确:前往南太平洋岛国——大溪地。

  “当时画画的时候,受印象派高更的影响,他厌倦了巴黎的繁华生活,喜欢跑到比较原生态的地方创作。他比较有名的画,一个叫《大溪地女人》。”翟墨说,“我想去那个地方看看大溪地的女人到底漂不漂亮。”

  带着这种向往,翟墨出发了。尽管这时候他几乎不会游泳,“属于像狗刨那种方式游”;没有任何海上运动经验;也没有长期出海的经历,甚至连游轮都没坐过。

  翟墨说:“从买船一直到环球,其实我好像还处在一种创作过程中。”所以他预见不到航海中真正的困难和艰辛,直至出海之后。“第一次出海时,我连指南针和海图都整不明白,还有GPS,但是我已投入在海上了。结果一出去的时候,就赶上低气压,风向不对,我开始往悉尼那个方向走,我想,到悉尼也可以。结果没过几天,风向一变又往汤加那个地方走,我说,到汤加也可以,最后在海上漂了28天,我到了南太平洋的一个岛国叫斐济。”

  正是这次近似失败的航海经历,让翟墨体会到了大海的魅力,同时也让他认识到,手掌船舵绝不像手握画笔那么容易。经过艰苦的海上训练后,翟墨逐渐掌握了远航技巧。2001年,他成功驾驶帆船环新西兰一周,随后遍访南太平洋诸岛国;2003年,他又从大连起航,经过55昼夜,7600多海里的航行,完成了“中国海疆万里行”。但翟墨好像并不满足于这些成绩,之后,他有了一个更大的计划——驾驶无动力帆船完成环球航海。

  二

  这一次,翟墨不再盲目行动,而是有了周全的考虑。他想寻找所谓的航海日志,用来学习。但是至少中文书里没有这样的记载。他还去询问了保险事宜。但因为中国的相关险种是按吨位计算的,他的帆船吨位不够,无法投保;而人生意外险则没有保险公司愿意给他投保。

  就这样,翟墨只能带着方便面、土豆、西红柿等出发了。结果没出三天,这些东西该烂的烂,该发芽的发芽。幸亏他的山东身份帮助了他——他还带了不少山东特产:煎饼。“因为这个能放得住啊!”

  尽管吃饭是个问题,但翟墨有个原则,“我一般在海上不吃鱼的。因为我感觉鱼和我差不多,都是在海上,基本算同伴了。”

  只是鱼也不是经常能见到的。“大洋里面十天半个月的见不到一只鸟或鱼。一点声音没有,因为我走的大洋深处,都是在一万多米到八千多米的,感觉下面没有任何东西。”正是那种绝对的寂静带给翟墨恐惧,“这种绝对的寂静,有时持续一两天,有时则长达五六天。刚开始那种状态特别好,风平浪静,坐在甲板上,可以来回走走。但慢慢慢慢,随着你对这个海域不了解,很难想像会出现什么事情,所以那时候的恐惧实际上来自自身,越想越后怕。”

  这时候偶尔出现一条鱼,就成为了翟墨的伴儿。“我看到最多的是海豚。有时我的船头、船尾会出现二三十条,甚至上百条。她们一直跟着我走,只有这时才感觉到,航海是件很浪漫的事,也很漂亮,晚上发出的声音特别好听,有时候我跟着海豚的声音,一块儿喊它。我感觉我们双方都在互相逗乐趣。”

  就算遇到鲨鱼,翟墨也还是把它当伴儿。虽然他也害怕来自鲨鱼的袭击,而把方便面扔向大海。当然了,鲨鱼也不傻,根本不理会方便面。翟墨从印度洋进入大西洋后,有一条鲨鱼就一直跟踪着他。“它老浮在水面上,随着波浪的起伏,偶尔露出青灰泛白的颜色。”鲨鱼与翟墨的帆船始终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不害怕,还挺高兴的,只是晚上稍微有点害怕。”翟墨说,“看着鲨鱼,也是一种放松,我感觉彼此在进行一种交流。我驾着船,它老在那儿,总有一个东西跟着你。我觉得人和动物之间,从语言上无法交流,但可能有一种感应。我在看它,它可能也在琢磨我。因为它是一个活着的生灵,跟我同在一起,彼此之间作伴。”

  这条鲨鱼在跟踪翟墨的帆船一天一夜后,突然掉头离去。这让翟墨反而觉得有点失落。翟墨说:“像我这种单身环球,实际上挑战的是一种孤独。”

  三

  翟墨驾驶的是一艘无动力帆船,长12米、宽3.8米、自重8吨。在大海中这支帆船只能抵御一般的风浪,强风暴是翟墨最不愿意遇到的。可是就在他离开中国海域不久,翟墨最不愿意遇到的事情发生了。2007年7月19日,当他穿越印度洋时,突遇飓风。船上的风向表显示风暴强度11级。

  “海面都是黑灰色那种,浪高在将近7米吧!就顺着下来上去,下来上去,天天这样。”暴风把船上的帆吹成了布条,近七米高的巨浪一次次将他的帆船抛向半空。在与风暴搏斗了三天三夜后,更大的危机降临了。由于翟墨买的是一艘二手帆船,老化的船舵经受不住海浪的冲击,方向舵的螺丝被风浪打断了。

  因此,不能用了。翟墨只能接上备用舵。“备用舵是,你永远不能离开这个舵。它其实就是一个杆,插在舵柄上,然后就一直这样,只能靠手动。如果手停下来,整个船就在打转儿。”以前用方向盘舵的时候,是站着驾船,现在翟墨就只能坐着了。“坐那儿,永远离不开,实在太累的时候,就把那个舵绑在腿上,眯瞪,眯瞪的时候,那风向稍微一变,舵就会别我的腿,就把我给别醒了。”

  因为手不能离开备用舵,翟墨只能将食物和水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同时作为一位有着丰富经验的航海者,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一把水手刀绑在了自己腿上。“绑在腿上就是万一船沉了,拿着水刀是想解决自己。”这时候的翟墨显得异常平静,“在那种恶劣天气下,水深不可预测,我感觉尽快解决自己是一种解脱。因为那实在太恐惧了,很多人面对自然的时候,身处那个位置,往往都是因恐惧而死。”

  这种恐惧感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可能永远都难以理解。宁可用死亡来逃避恐惧。“所有的海难,在大洋里出事之后,面对的只能是死亡,没有人去救你。”

  就这样,翟墨在11级的风暴中整整坚持了七天七夜。翟墨说:“七天的时间一直没有离开那个舵。最痛苦的是,方便、小便。因为船在倾斜,那一个礼拜的时间没法按正常人的方式生活。只能靠一种意志力坚持着。我就在想,这个事一定要撑下去,要撑不下去的话,就意味着我就不会存在了。”

  最终,海浪把翟墨的帆船冲到了印度洋的一个小岛上。让翟墨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是美国的海外军事基地。“我看到了直升机、战斗机,还有航空母舰。”这让翟墨感到踏实,心里也有点高兴,因为终于能见到人了。不过,他还得克制这种兴奋,因为走过来两个黑影。“他们都很严肃,荷枪实弹。上来两个大兵,就把那个舵给我控制了。问我带没带武器,我的英语很差,他只能比划,指指身上的枪问我有没有,我说没有。还问我有没有相机,就把我的相机和摄像机全部没收了。”

  随后再次发生了一件让翟墨意外的事。那个掌舵的大兵,没驾十分钟就又把舵交给了他。翟墨哈哈大笑,“因为太重了。我现在没法估量它有多重,反正一直在那掰着是非常用力的。”

  翟墨被押到基地后,刚一上岸,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就感觉终于上岸了,心里太踏实了,一步都不想走。”不过,美国军人不由分说,把翟墨关进了一座看守所。“他们把我关到一个房间里,一张床,一个小便池,一本《圣经》。我心想,这不是像美国大片里面吗?”尽管被关进美军基地,但这时候的翟墨却没有一丁点恐惧感。“那时候感觉能见到人了实在太高兴了。在海上的很多担心,到陆地上后就不需要考虑了。比如,如果我在大洋里船毁人亡,谁也不知道,最多是我朋友知道我在哪个地方,哪个位置消失了。到了这个岛上,起码能见到人了,如果在这个地方消失的话,起码能跟人见面了。”

  所以,当翟墨看见全副武装的美国大兵时,反而觉得亲切。虽然对方告诉他,属非法闯入他国领土,要蹲监狱,或者罚款。翟墨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蹲监狱、不罚款。“当然不是心疼钱,而是我可以在这个地方休息,你知道吗?终于有张床了,可以让我休息了,太好了。”翟墨也没问要蹲多久监狱,“那时候想不到这些,只想着能休息就好。”

  随后美国军人认真审核了翟墨的证件,当他们得知翟墨是孤身一人环航世界后,居然改变了对他的态度,给他把船修好了,但必须第二天就离开。

  他再次孤身投入了大海之中。翟墨说,遭遇风暴袭击、误入美军基地这都算不了什么。比这些危险更难以让人接受的是那种莫名的恐惧。“那个海,狂风巨浪的时候,整个都是黑色的,我的船就像在墨汁里航行一样,天空又是灰色的。然后风刮起来的声音,不管白天还是晚上,跟鬼哭狼嚎一样。浪打在脸上也跟刀削似的。”

  所以,在那种风浪中,翟墨经常大喊。“在漫无边际的海上,特别是那种一点风都没有的时候,就感觉特别压抑的慌。在风浪特别大的时候,还在忙活,还在不断地工作,能以这种抗击的力量来释放自己,但是风平浪静的时候,那种压抑,实在静得可怕。周围没有任何声音,海面就像玻璃一样,有时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因此,翟墨一直认为,航海必须是个人爱好,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别人逼着。“过去我没有想过自己能承受这种极限,如果航海是份工作,或者有人逼着我去的话,估计航到一半我就崩溃了,可能就疯了。”

  四

  无论走到哪里,翟墨说得最溜的一句英语就是“哪里有中餐馆”。因为他知道,在世界任何角落,只要找到中餐馆,就能找到中国人,而这些海外的中国人都给与了翟墨很大帮助。

  “在我整个的环球航海经历中,最让我激动的是,我在过好望角时,开普敦的一个俱乐部,给我举办了一个盛大Party迎接我,他说你是中国第一个能越过好望角的。我临走的时候,有当地的华人华侨,也有白人、黑人,都来给我送行。一出那个码头,所有的船只给我鸣笛送行,那个场面太让人感动了。我知道他们永远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知道我是中国人,此后我的船上永远挂着中国国旗。”

  翟墨还去过圣赫那岛。那是拿破仑流亡的地方。一百多年前,拿破仑曾说过:中国就像东方的一个睡狮,一旦觉醒,世界将为之震动。所以,翟墨来到自己童年偶像的墓前,打开留言簿,他发现上面没有中文,就用中文写了这样一句话:‘我就是来告诉你,中国已经觉醒了’。”

  经过900多天的环球航海后,2009年8月16日翟墨驾驶的帆船驶入了山东日照港,翟墨回来了。但他的梦想并没有结束。他说自己将驾驶这艘挂着中国国旗的帆船,在五年内环航世界三圈。“第一圈已经做完了,第二圈是航南极,第三圈是航北冰洋。到目前为止,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航北冰洋。”翟墨说,“航海也体现体育的精神,更快更高更强。我认为我们已经逐渐具备跟那些有几百年航海经验的发达国家去竞争了。在我起航的时候,中国的海岸线上没几条船,现在已经有很多帆船了。”

  翟墨对憧憬帆船的人说:“一定要接触,不接触,永远不知道。就像大海的魅力,一定要遇到惊涛骇浪。”

  链接

  悉尼时间2010年5月15日14时(北京时间15日12时),澳大利亚16岁少女杰西卡-沃森独自驾驶的“埃拉的粉色小姐”号帆船,航行210天后,驶入悉尼港,完成环球独航。她成为不间断环球航行的最年轻航海者。打破了此前由英国17岁男孩迈克-佩勒姆于2009年创造的最年轻航海者纪录。

  沃森可谓身在一个航海世家,在佩勒姆创造纪录前,沃森的同胞哥哥杰西-马丁是完成不间断环球航行的最年轻航海者,1999年创纪录时1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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