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感觉 正是旅行的味道

　　导语：这次旅行完全只因为那一个名字，亚森-罗宾(Arsene Lupin)，一个没有真实存在过的人物——法国小说家莫里斯-勒勃朗(Maurice Leblanc)笔下的侠盗，一个不为太多人知晓的传奇。

　　旅行，并非只是在“正确”的时节去特定的地方，并非在目的地感受“抵达，看到，征服”的快感。旅行是与自己面对面的过程，接受任何意外情况的挑战，放开胸怀去体验。

　　十二月末，虽然大家都跟我说冬天诺曼底没什么意思，但我还是一意孤行。对我来说，诺曼底并非只与半个多世纪前的那次登陆联系在一起——实际上，这次旅行完全只因为那一个名字，亚森-罗宾(Arsene Lupin)，一个没有真实存在过的人物——法国小说家莫里斯-勒勃朗(Maurice Leblanc)笔下的侠盗，一个不为太多人知晓的传奇。

　　针峰作浪

　　19世纪末，英国文坛诞生了福尔摩斯，这对于好胜争强的法国人来说是一个挑战。因为浪漫的法国人在任何方面都不甘示弱，正如英国出现了狄更斯、莎士比亚、哈代和劳伦斯；法国则拥有福楼拜、左拉、莫泊桑与巴尔扎克。现在英国有了一位风靡世界的侦探小说家，法国文坛岂能寂寞？20世纪初，法国一位出版商创办了一份新杂志，请勒勃朗写侦探小说连载，并指明侦探必须是一个法国人。这个要求极具挑战和诱惑力。勒勃朗决心做一次尝试，塑造一个具有法国特色的侦探，他绞尽脑汁，终于设计了一个侠盗式的侦探，他不仅精于观察推理，还劫富济贫、仗义行侠，专门作弄豪门贵族与昏庸的警官，并敢于为平民百姓出头。

　　最初接触这个系列的小说，是在十几岁时，我一下子义无返顾地就被这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吸引了。如今十年过去了， 亚森-罗宾于我，早就不单单是一个“喜爱的小说人物”，而是一个象征——他几乎已经渗透到了我生活的各个方面，每当我静下来反省自己的行为的时候，总是能在潜意识里找到很多亚森-罗宾的出世准则。

　　这个系列的作者莫里斯-勒勃朗(Maurice Leblanc)，就出生在诺曼底的鲁昂(Rouen)，这也是我一开始打算要去的地方。而后来在一本旅行指南上看到一个滨海小地方埃特勒塔(Etretat)的介绍——“小村庄埃特勒塔位于费康(Fecamp)西南20公里，因其双峭壁Falais d'Amont和Falais d'Aval而闻名，这两处峭壁分别位于该地鹅卵石的海滩两边。前者因其高耸的拱形及其附近的针峰闻名，石灰峭壁的针峰有高达70米的尖顶，从海浪上升起……”

　　不用再往下看，我的心已经飞向那里——这就是勒勃朗的代表作之一《空洞之针》(L'Aiguille creuse)这个故事中针峰的所在。在关于这位“绅士大盗”的冒险小说中，这个故事最后悲剧的结尾实在让人动容。

　　虽然语言问题让我有些担心，但本来也已经做好思想准备，要一个人走这一趟，幸而最后有在巴黎读书的朋友加入，终成就了一场奇遇。

　　旅行本该如此

　　埃特勒塔不通火车，我们需要坐火车到勒阿弗尔(Le Havre)，然后再转汽车。抵达勒阿弗尔汽车售票处时，才知道刚走了趟车，下一班要4小时以后了，友人大胆提议，到通向埃特勒塔的那条公路上去拦车！

　　站在D940公路上，我们惊叹于路边的风景，这荒野的感觉，正是旅行的味道。于是边拍边往那个方向走，过了一阵，才想起正经事——拦车。拦车似乎是美国西部片的专属，而这是在法国，感觉真是风马牛不相及。当时站在公路边，车子一辆接一辆过去，就是没停的。这样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得我都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我几乎想徒步过去。

　　但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没注意到，居然就真的有辆车停了下来。友人一问，此人也是去埃特勒塔的。他下车把自己的东西放到后备箱，我一看那个包就乐了，原来是个摄影发烧友。之后就没啥波澜了，从上车到抵达，大约只花了半个小时。

　　埃特勒塔的镇子很小，从停车场走不了几步，就到了海边。

　　之前只是想着如何到这里，现在这片海就出现在面前了，一时竟倒吸一口气，脑子里一片空白。向大海靠近，没想过这里这么美。我倒不是第一次看到海，但却第一次有这样窒息的感觉。

　　在鹅卵石海滩上，我简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站着，看着。我虽不是为这里的风景而来，但面对这景仍然满心激动。海面上有一艘小船，很远，却因为它是红色的，显得格外醒目。见此场景，脑海中居然浮现出苏轼的《临江仙》，“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悬崖底下的海滩上有一些人工建筑的痕迹，似乎有些年代了，说不清是什么，给风景平添了些传奇色彩。在海边总是容易流连，要不是搭车结识的这位法国人提醒，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正在涨潮。在他的一再催促下，我们才往边上的悬崖进发。十分钟后回头下望，先前的所在已是一片泽国。

　　到了山顶才发现，原来后面还有很大一片海滩。沿着山顶上的路走，转过一个弯，突然我就看见了——针峰。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在小说中，这个四面环水的针峰内部是空心的，它既是堡垒，又是神奇的宝藏。历代君主把他们积攒的财宝汇集到这里：黄金、各种各样的宝石、珠宝翡翠饰品，还有从欧洲战场上掠获来的各种战利品，全部汇集到这个王室的宝洞里。这个法国王室的最高秘密，最终被亚森-罗宾破解了。

　　这座神奇的针峰就在我眼前，暮色中，海面和天空都呈现出奇异的蓝色，山顶上风很大，海面却颇为平静。从上面看，针峰就好像铺了蔚蓝色桌布的台面上的摆设，一切亦真亦幻。我想我可以在那里站上一整天，即便冷风吹得人晕眩。臆想成为现实的一刻到底是什么感受？于我，似乎是一种超乎一切的平静，什么都不想，也忘记自己是一个摄影师，或许偶尔让一些小说的细节跳入脑海中。

　　身后，有大片的田野，这个美丽的地方，差点就成了这位传奇人物的归隐之处啊。为了他的爱人，“耿直的……耿直的亚森-罗宾就要与冒险生涯永别了……去过普通人的生活，难道不能吗？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取得同样的成绩……为了她，我把一切都放弃了。我放弃了神圣的空洞之针密窟，放弃了财富，放弃了我的自豪，放弃了一切！爱成为我唯一的希望，让我去做一个老实人，她爱这样的人……她对我有好感时，会瞥上我一眼，这种快感，超出我全部冒险生涯中所尝到的任何快乐。这时，我感到自己太不中用了，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现实和传奇，就这么交错着。冬天日光短暂，下午六点不到，天已擦黑，悬崖边亮起泛光灯，照得白色的峭壁蔚为壮观。回到当下，即便是不舍，也必须往回赶了。好心的法国人一直跟着或者说等着我们，主动提出可以把我们送到离巴黎更近的一个火车站，让我们感激得说不出话，想邀请他喝杯咖啡，他却婉言谢绝了。友人说对他说，“认识您真幸运”，他说，“旅行本该如此(C'est le voy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