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弥勒:古老玫瑰蜜的中国传奇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2月23日 00:02 三联生活周刊

云南红葡萄产业(集团)公司总裁武克钢
云南红葡萄产业(集团)公司总裁武克钢

  弥勒县位于滇东南,红河州的北端,昆河公路和滇越铁路跨越县境,是从两广到昆明的必经之地。弥勒境内东西多山,中部低凹,地势北高南低,在群山环抱中,形成一狭长的平坝及丘陵地带。与佛同名,给这个温热河谷地带的小城更添了一份神秘。

  独特的地理环境、土壤条件和气候形成了“云南红”土地上这片神奇的葡萄种植区——海拔最高(1500米)、纬度最低(北纬25度)、光照最好,也是全世界最早收获新一年的葡萄、尝到新酒的产区。

  米轨铁路——蔓延到弥勒的葡萄藤

  2008年的夏天,葡萄成熟的季节,为了寻找弥勒产区最优秀的葡萄品种玫瑰蜜的源头,昆明姑娘刘薇来到香格里拉。从法国波尔多葡萄酒学院品酒专业研究生毕业之后,她回到云南,继续她的美酒人生。由于深受法国葡萄酒文化影响,刘薇喜欢强调葡萄品种和原产地的概念。身为云南著名葡萄酒企业云南红葡萄产业(集团)公司的首席品酒师,她尝遍了全世界的美酒,却仍然选择留在家乡的企业里,品尝弥勒的葡萄酿出的酒。

  在弥勒,表现最好的酿酒葡萄品种就是玫瑰蜜。刘薇告诉本刊,比较葡萄品种只能是看其适应力及与产区的匹配度。“在云南,或者说在弥勒产区,种得最好的就是玫瑰蜜和水晶葡萄,已经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了,所以表现特别好。我们也种赤霞珠,但是不可能和法国的赤霞珠相媲美,缺少自己的风格。”

  从欧洲来到云南的200年,玫瑰蜜这个神秘古老的葡萄品种从茨中的一枝老葡萄藤,一直蔓延到铁路两边的村庄,从零散的葡萄园和手工作坊,直到现在弥勒的3万亩种植基地。历史记载,200多年前,一位年轻的法兰西传教士从英属印度启程,随着著名的“茶马古道”上的马帮,经西藏来到德钦。在澜沧江谷地茨中,传教士请求土司给他一块土地造教堂。看到澜沧江谷地气候干热、昼夜温差大,与法国葡萄酒之乡波尔多相似,传教士在这里种下了他从法兰西带来的酿酒葡萄,并自制酿酒器具,在远离法兰西的秘境云南酿造葡萄酒。

  传教士种下的第一棵葡萄,就是法国最古老的一种食用兼酿酒型葡萄——玫瑰蜜,按照刘薇的说法,1866年法国葡萄种植园发生了一场根瘤蚜虫病灾害,这是葡萄酒业有史以来所遭受的最大灾害。美洲运送的木材带过来的虫害首先在法国波尔多地区登陆,在法国就有250万公顷的葡萄园被殃及,玫瑰蜜由此在法国本土绝迹。“后来葡萄庄主找到了根治方法,就是把美洲的葡萄枝嫁接到欧洲古老的葡萄根上,所以现在欧洲大陆上基本是欧美杂交的品种。玫瑰蜜这个品种恰好在灾害前随着传教士进入云南,逃过了那场浩劫,所以说现在云南的玫瑰蜜应该是最原始、高贵、纯正的原种葡萄。”

  刘薇说,不仅在茨中,沿着澜沧江深入云南,到处都散播着玫瑰蜜葡萄的种子。

  19世纪末,法国殖民者带着钢铁和武器来到东方,为了殖民扩张修筑了滇越铁路。从1903年10月开始,历时7年,从越南海防到云南昆明,总长854公里,这是迄今为止中国境内唯一的窄轨铁路。因为其铁轨间距不足1米宽,也被称为“米轨铁路”。这样,云岭高原的深山沟壑中先于全国抛弃了蒸汽机,借由这条铁路,云南与欧洲开始接轨。

  据说1898年法国人在考察铁路修建线路时,曾有东西线两个方案的选择——西线地势平坦、经济发达,东线地势恶劣而自然资源丰富。法国的勘探人员在东线的云南干热河谷地带,发现了法国人至爱的玫瑰蜜葡萄——这是曾经为拿破仑酿造葡萄酒的名种,这一发现最终使法国人确定了东线方案。

  随着滇越铁路的开通,玫瑰蜜在铁路沿线的种植更加普遍。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能说清玫瑰蜜是在什么时间怎样从香格里拉被带出来的,但是滇越铁路却像一条蔓延的葡萄藤,把玫瑰蜜的种子播撒到铁路沿线道路两边。

  1958年,一批特殊的知识分子来到弥勒,其中有不少留法归国的科学家,在法国留学期间曾考察过波尔多葡萄谷,他们中间还有植物学家、农学家、生态学家,作为第一批“右派”,来到弥勒东风农场接受“改造”。途经滇越铁路时,他们发现铁路旁到处是散发着玫瑰香气的紫色葡萄。在路过滇越铁路上曾被称为“小巴黎”的芷村火车站附近时,他们在一幢废旧的法国式庭院,见到生长在那里的紫色葡萄藤,当时在场的农学家认定这是十分优秀的酿酒葡萄。

  因为曾亲眼看到过酿酒葡萄给法国农民带来的收益,再加上他们认为弥勒的气候和东风农场的土壤适宜酿酒葡萄的生长,这群知识分子便萌生了种植葡萄、酿造葡萄酒的念头。于是他们剪下了几枝被当地人称为“黑葡萄”的葡萄藤,种在了红河州弥勒县贫瘠的土地上,并教会了当地村民们种植葡萄、酿造葡萄酒。村民们由此用原始的方式酿造葡萄酒,复制着雪山脚下茨中藏民们的红酒生活。

  东风农场——玫瑰蜜在弥勒的绽放

  葡萄酒界有这样一句话:“上帝最钟爱地球,莫过于北纬38度,因为上帝把最好的酿酒葡萄播种在了这条线的平原地区。”低纬度、高海拔的云岭高原并不在传统的葡萄带上,云南所处的地理位置似乎不具备葡萄带所应有的气候条件,以前也有过长江以南不适合种葡萄的说法。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就是当年知青不经意的栽种,玫瑰蜜这一葡萄品种在弥勒的土地里长得格外好。

  弥勒属于温热河谷地带,因为地理位置和山脉的影响,使得当地能保持四季如春的气候环境。这种特殊的气候使得弥勒成为“世界上唯一的海拔1500米以上的酿酒葡萄产区”。“全世界最好的高原葡萄产区”,这是云南红葡萄产业(集团)公司总裁武克钢对弥勒的评价。

  武克钢,中国著名经济学家孙冶方的外孙,香港通恒国际投资公司董事局主席,将近60岁的他,下过乡、炼过钢、当过水手,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文革”后第一批研究生,他的身份还包括工程师、厅级干部、蛇口特区副区长。

  武克钢说自己做云南红是一种“机缘巧合”。他夫人是云南人,一次回来探亲的时候,偶然遇到他岳父的一个在农垦局的朋友,告诉他说“我们那里有一片葡萄园挺大的”,武克钢起先并不在意,到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这么好的一大片葡萄园”。多年对红酒的喜爱和商人的敏感让他有了建酒厂的想法:“我知道那时候广东那边的‘干红’断货,我手里有资金,又有市场信心,所以很快就把这个酒厂建起来了,其实一开始只是想做个小酒厂。”

  武克钢对云南红的信心就来自弥勒这片土地独特的地理条件,他告诉本刊:“云南红的优势主要是地理优势,过去没有人认识到。”弥勒县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雨量充沛、光照充足,素有“滇南粮仓、烤烟之乡、蔗糖之乡和东方波尔多”的美誉。

  为了把云南的葡萄追根溯源,武克钢带人到香格里拉探访,有了东风农场的“黑葡萄”与200年前种植在茨中的葡萄是同一品种的发现,“找到了几百年前的地窖、酒窖,包括香格里拉的教堂,找到了资料上的证据”。为了证明云南能种出好葡萄,武克钢拿出了家族一贯的研究劲头,研究了几个月写成了《云南北回归线高原优良葡萄适种区形成的理论探讨》,获了农业部大奖,“奠定了云南作为全中国乃至全世界优良葡萄产区的理论基础”。

  “在我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说清楚为什么有这个葡萄带,没有人认为云南的纬度适合种葡萄,但是明明眼看着这么好的葡萄。我是理工出身,就写了一篇论文,从此云南在中国的葡萄产区里夺得一席之地。”武克钢告诉本刊,“现在云南有大大小小上百家葡萄酒厂,无论是从学术上还是从规模产量上都已经被列入了中国重要的葡萄酒产区。”

  在这篇论文中,武克钢给出了优质的酿酒葡萄生长所必需的8个条件:充足的阳光照射,温暖的气温条件,较长的生长期,适时的雨水,干燥干爽的气候,较大的日夜温差,透气的砂石土壤,抑制病虫害发生。而这8个条件在地理环境的需求上前4个和后4个条件是矛盾的。前4个条件越靠近赤道越容易满足,而后4个条件却是越靠近两极越容易满足。在相对兼顾这些条件的地方就在地理上形成了优质葡萄适种带。

  “云南高海拔低纬度的干热河谷,处在传统的葡萄适种带以南,靠近北回归线,平均海拔1800米的高原,几乎是十分完美地满足了葡萄优生的8种优良生长条件。”

  云南红——“葡萄之乡”的产业传奇

  武克钢向本刊这样形容自己初到弥勒时看到的场景:没有一寸水泥地,没有一间砖瓦房,就是中国的西部超贫农村。“当时那个地方已经种了很多葡萄了,因为没有形成产业,葡萄卖不出去,最便宜的时候卖到5分钱1公斤,卖葡萄是每年农民最闹心的一件事。现在我们把这个基地做大后,完全改变了当地农民的生产生活方式。”

  云南红的一位工作人员说,与香格里拉地区百余年自种自酿葡萄酒的历史不同,弥勒的小作坊无论是葡萄种植还是酿酒都并没有历史传承,只是在云南红进入弥勒后,当地居民才开始慢慢学着种葡萄、酿葡萄酒。

  半个世纪后,弥勒县已经从一些零散的葡萄园,成为云南最集中的葡萄种植区域之一。当地一年出产的葡萄酒超过两万吨,葡萄种植面积超过3万亩,红酒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深入到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中。

  从东风农场葡萄园边缘走出来几公里,就是弥勒县城的小街道。街道两边隔几间就是一个卖“弥勒红酒”的小商铺,货架上摆满自己贴标的葡萄酒瓶。从街道再往深处走,会发现在农村的平房院落里隐藏着的私人小作坊,通常规模不大,一家拥有一个100升的酿造桶,替代了大型葡萄酒厂几十吨的发酵罐。由于弥勒县的葡萄名声在外,这样规模的小作坊也有每年一两万零售自家酿葡萄酒的外快,来买酒的除了游客,还有不少固定的回头客。

  除了这种小作坊,弥勒县内还有四五家规模小一点的酒厂,拥有七八个30吨的发酵罐,有固定的货源和销售渠道,还有自创的品牌,正规的生产流程。比如30多岁的班黔,他给自己酒厂生产的葡萄酒起了个洋气的名字——高斯比,厂区不大,工人不多,也没有自己的葡萄种植园,只是从周围种植葡萄的农民那里收葡萄,这样年收入也在百万元,也开了自己的红酒庄。班黔的母亲是东风农场的退休工人,现在的生活就是照顾自家15亩葡萄地,除了留一小部分食用,其余全部送到儿子的酒厂。这也是弥勒县以种植葡萄为经济来源的农户基本的经营方式。

  1997年,武克钢在弥勒东风农场创建了云南红葡萄产业(集团)公司,扩大了玫瑰蜜及其他葡萄品种的种植面积,引进法国葡萄酒先进生产设备,成立了葡萄种植研究所,创建出亚洲最大的酿酒葡萄种苗基地。在武克钢的概念里,“创一个企业”,就要“富一方百姓”。“当地农民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会种葡萄但是达不到云南红的酿造标准,我们引进研究所,引入技术人员,政府也做了农业产业化的一系列配套措施,才有了现在的葡萄园。”

  那位工作人员说,为了最大程度地保证农民的利益,云南红专门对农民进行培训,要求他们严格地按照云南红的标准种植,包括糖度、一串葡萄成熟和不成熟的比例、烂的程度,要达到多项标准才会收购,“虽然要求高,给他们的收购价格也高”。

  “我们这样的产业是可以和当地农民共同富裕起来的,我们来的时候,这里有不到3000亩的葡萄园,农民非常贫困,葡萄最贵的时候卖到两毛多钱1公斤,现在是3万多亩,一般的平均价格都要到2元到3元。”武克钢告诉本刊。

  坚持自己种植葡萄自己酿造葡萄酒,是云南红最为坚持的“风格感”的来源。“葡萄第一讲究品种,第二讲究产区,有的品种全世界都有,但是某个产区并不一定能够种出那种风格来,葡萄酒喝的就是一种风格。”那位工作人员表示。

  这也是刘薇最为推崇的“原产地”概念,她告诉本刊:“品种是产地最重要的一个概念,最好的葡萄,也就是成熟度最高、糖度最好、葡萄皮着色度最高的葡萄,只有坚持原产地才能从本质上控制葡萄酒的质量。”

  “中国万吨产量以上的葡萄酒企业只有云南红敢说我们的每一瓶葡萄酒都是自己种的葡萄酿造出来的。”武克钢自信地说,“按照国际标准和惯例,只有种出来的葡萄才能叫酒庄酒,也就是在酿造的酒庄的半径15公里内,当天采摘、当天酿造的葡萄,自己灌瓶自己储存。”

  每年的7月份开始摘葡萄,用两个星期的时间发酵,包括之后的澄清和过滤,出酒之后理论上酒要在橡木桶里放3个月到18个月的时间,按中间值8个月来计算,当年7月份摘的葡萄至少要到下一年的3月份才喝得到新酒。这是云南红一年的酿酒周期。“葡萄摘下来之后3个小时之内就应该压榨葡萄汁了,不然它就会自己开始发酵。”刘薇说,这也是云南红拥有自己的万亩葡萄园一个无法比拟的优势。

  武克钢向本刊记者表示,葡萄酒的奥妙在于不可能有两批同样的葡萄酒,虽然现在高度技术化之后,葡萄酒基本上同质化了,但是越高端的酒越有特点。“世界葡萄酒协会的会长罗伯特·丁洛克到云南红酒店来参观后说,我在中国喝过的所有酒都是世界酒的赝品,唯有在云南红喝到了真正的中国葡萄酒。”

  葡萄酒——“一切都才刚开始”

  “玫瑰蜜是这样一个品种,它的名字就告诉了你它的特点。”刘薇说,“这是最代表云南红风格和独特性的品种。”在品酒过程中,刘薇始终带着初次品尝的愉悦,“闻起来像是玫瑰花瓣,还有一点点蜂蜜的味道。喝一小口,舌头在嘴里搅一搅,让舌头所有的地方都接触到酒体,所有味道都出来了,整个口腔都是香的。”

  “玫瑰蜜这一品种最能代表云南红的风格。”云南红葡萄产业(集团)公司首席酿酒师张宁告诉本刊,“葡萄品种和其他的不一样,酿造工艺也不一样。云南人只认识这个玫瑰蜜,其他的酒没有这么香。这也是云南红的一个特点,也就是玫瑰蜜这个香气的特点。”

  “葡萄是全世界最广普的植物之一,酿造葡萄酒本身是个极简单的工艺,自己买上几斤葡萄,捏碎放进罐子里用纱布封口,发酵完再用纱布过滤一下,没准就是一罐很好的葡萄酒。葡萄酒工艺难就难在同样的葡萄不同的酿酒师酿造出来的千奇百怪。”武克钢和他的品酒师、酿酒师3个人都把葡萄酒比喻成女人:“酿造一瓶好酒就像从各方面培养一个女人,教育和文化很重要,这样才能出美女,这才是酿造葡萄酒的精华所在。”

  武克钢说,葡萄酒就是一种日常的大众饮料,不应该被神秘化,中国的葡萄酒现在经历的是外国东西中国化的一个必然经历。“要想做好葡萄酒要能够耐得住寂寞,全世界的好葡萄酒没有100年不可能做出来。”

  对于葡萄酒这种舶来品,武克钢说无法预料在中国还要经过怎样的发展和演变,但是基本元素不会变,第一要有基本的品质保证,第二是营养标准,还有基本的葡萄酒文化。“中国的葡萄酒市场才刚敲锣,就像长跑比赛才刚打发令枪,一切都才刚开始,需要百年之后再检验。”

  刘薇也仍然坚信“原产地保护”的概念,因为原产地不仅保护葡萄种,还把整个区域保护起来,这样这块土地的土壤就不一样,里面的矿物质含量就会不同,微气候也不同——这一点决定了结霜、降雨时间的早晚、降雨量的多少以及葡萄基因和香味的改变,这些所有的因素就会最终体现在葡萄里,所以每一块地方种出来的同一品种香味和糖度都是不一样的。

  “葡萄酒70%的品质来源于葡萄本身,法国人认为葡萄是上帝的礼物,不要轻易改变,这一年该结出什么样的葡萄酿什么样的酒,甚至不去浇水。我们也是要坚持这个原产地的概念,什么样的地方种什么样的葡萄,尽管会有人觉得我们的葡萄酒有点酸,颜色有点淡。”刘薇向本刊表示。

  “中国人喝了5000年的茶,喝茶就会有要喝龙井、乌龙、铁观音、普洱之分,这就相当于红酒喝法国酒还是西班牙酒的选择。中国人对于茶就有原产地的概念,就是要喝特定区域某个年代的茶,白酒同样有这个概念,只是没有法律化,但是葡萄酒还没有形成这种概念。”刘薇说。(记者/陆晴   摄影/于楚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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