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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借在《我是丽》中扮演一位偷渡到意大利打工的中国人，赵涛(微博)获封意大利金像奖影后。她在影片中吟诵《离骚》，表达流离之苦。中国观众觉得一个女招待吟诵《离骚》显得不切实际，但意大利人认为这是某种东方的诗意。

如今凭借意大利金像奖的影后桂冠，赵涛摆脱了贾樟柯“御用女主角”的标签

　　文/王华震 编辑/张一阳

　　从山西太原的舞蹈老师到国际电影节的红毯佳丽，这种持续的身份转化所带来的纠结感，赵涛足足体味了五年。从2000年到2005年，每次从电影节回到太原，她都要迅速地用自我暗示来调整心态：“它无论怎么辉煌，也就十几天，不会是一生的。”

　　这样的纠结感是贾樟柯(微博)带给她的“礼物”。有时她会想，如果不是13 年前贾樟柯在山西大学师范学院的舞蹈教室里对她的回眸一瞥，也许她现在还快乐地做着她的舞蹈老师。但现在的这种快乐不一样。在凭借意大利影片《我是丽》夺得意大利电影金像奖的最佳女演员之后，赵涛觉得自己被肯定了——就好像做舞蹈老师的成就感来自培养出好的舞者，做电影演员的快乐来自塑造一个好的角色。这个来自业界的肯定，她等了十几年。

　　“我不是他的御用女演员，他才是我的御用导演”

　　“做演员可以让我品尝不同的人生。”这注定要比当舞蹈老师更复杂，但贾樟柯执意要让她在《站台》之后的所有影片中出现。甚至在《海上传奇》这样的纪录片中，她也要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当时就有观众质疑：“为什么讲述上海历史的纪录片，需要这么一个人物？”面对这个质疑，贾樟柯从未正面回答。

　　“他也从没和我具体讨论过，”赵涛回忆，但她信任贾樟柯，“她是一个前世今生的角色，如果把访谈去掉，她的部分也可以变成一部电影。”她在这部影片中如同在其他影片中一样，成为贾樟柯观察的对象。只要有她在，贾樟柯的电影就拍得下去。所以赵涛说：“我不是他的御用女演员，他才是我的御用导演。”这句半开玩笑的话道出了两人的相互依赖和默契。

　　但最开始他们的默契还没有形成的时候，赵涛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她演《任逍遥》里的野模特巧巧，要学会抽烟、撒泼、穿高跟鞋，这些都和她的生活相去甚远，但她看到了她们心里的样子，“其实她们渴望外面的世界，她们伪装自己，但内心脆弱”。山西县城的氛围激发了她的创作，这里和欧洲不一样，但年轻人渴望别样的生活。

　　现实与理想的张力写在了巧巧的脸上。也许靠的就是这点悟性，她和剧组的合作变得越来越如鱼得水。“他的电影都非常即兴，基本上没有剧本，看到什么有感而发的事情，他会临时加入到电影中。每一场戏的台词和细节都是我们在现场确定的。一开始会有不适应，但拍了这么多片子，到了片场之后，该干嘛就干嘛，也变得很自在了。”赵涛说。但被问到“从哪部电影开始你觉得和贾樟柯开始变得默契了”时，她还是笑着打了官腔：“我觉得我每一部片子都有进步，这个进步是离不开贾导的。”

　　从2000年到2005年，赵涛连续演出了贾樟柯的《站台》、《任逍遥》和《世界》，每部电影都在国际电影节上亮相，赵涛自然成为外媒眼中贾氏电影的御用女主角。但那时她还有自己的工作，在逼仄的舞蹈训练室和光鲜的国际红毯之间，很多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但赵涛踌躇了五年。

　　在拍《三峡好人》的时候，贾樟柯一反常态，数次把赵涛骂哭。后来证明这也许是贾樟柯不同于常人的表露情感的方式，“因为他说我太开心了，要哭才能演得好角色”。当时本来就在犹豫的赵涛确实想一走了之，直到戏拍完，她才注意到自己又创造了一个角色。这个被骂哭的角色，连同骂她的人，让她下定决心留下来。

　　在2005年的某一天，她终于做出决定，放弃自己的教职工作，当一名电影演员。也许在外人眼里，现在已经成为她丈夫的贾樟柯导演当时一定费了很多口舌说服她，但其实贾樟柯并没有在言语上有什么“进攻”行为。“如果他会说的话，我想我不会等五年。”事后的小埋怨听起来竟有些甜蜜。

　　素面影后

　　赵涛和贾樟柯的故事其实并无多少传奇色彩，以至于他们的婚讯传来，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哦，终于结了”。如今凭借意大利金像奖的影后桂冠，赵涛摆脱了贾樟柯“御用女主角”的标签。

　　在国人还未肯定她的演技之前，意大利人已经把影后头衔双手奉上。也许赵涛在欧洲的知名度比在国内更大，因为贾樟柯的电影在欧洲很多国家的商业院线都取得了不错的票房，她行走在意大利街上，甚至有“影迷带着影碟来索要签名”。

　　“这是一种积累。”这次演出《我是丽》的机会，也来自一个看过《站台》的法国制片人。制片人、导演她都不认识，但他们还是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她。

　　她在《我是丽》中扮演一位偷渡到意大利打工的中国人，漂泊、孤独、沉默。制片人看过《站台》里的赵涛之后，认为她便是具有这些特质的中国女人。事实上，在这部影片中，她就像在贾樟柯的电影中一样，安静地行走、安静地凝视。很多人以此质疑她的演技，但显然贾樟柯和意大利人都觉得这种气质独一无二。

　　赵涛扮演的新移民，无法融入当地的社会。她在影片中会吟起《离骚》中的几句诗“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来表达流离之苦。中国观众觉得一个女招待吟诵《离骚》显得不切实际，但也许意大利人认为这是某种东方的诗意。也许正是这种东方想象成全了赵涛。

　　导演安德烈·赛格亚(Andrea Segre)之前只拍过纪录片，《我是丽》是他的长片处女作。他小时候在老家海边的小酒馆里，经常碰到一个中国女招待。这个女招待引起了他的兴趣，“她为什么会来意大利？她的子女在哪里？”这些疑问，构成了这部电影的最初动机。

　　在这部影片中，赵涛也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在贾樟柯的电影中，“贾导不让我化妆”；在这部电影中，“我主动提出不化妆”。因为她觉得打黑工的女招待每天化妆“并不真实”。肯以素面示人的女演员，除了摆正自己是一个演员而不是一个明星的心态之外，还需要超卓的演技、或者拥有天然的“野气”。前者可以让她在放大几十倍的大银幕上控制好脸部的每一块肌肉，后者则可以发挥自身的优势，在百花丛中以天然取胜。赵涛属于后者，而恰恰有人发现了她。

　　发现她的外国导演除了安德烈·赛格亚，还有英国的伊萨克·朱利安(Issac Julien)。他最新的影像装置作品《万重浪》，创作灵感始于2004年23位中国拾贝人在英国海岸遇难一事。赵涛出演阮玲玉一角，张曼玉在作品中出演女神妈祖，从长江一路遨游到达出海口，最后“阮玲玉”和“妈祖”两人在现代的上海擦肩而过。

　　“最勤劳”的意大利影后

　　影片《我是丽》中，赵涛扮演的是一位漂泊外乡的打工妹，这样的角色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在《世界》中，她便只身来到深圳的世界之窗。

　　在世界之窗里，她花上半天，就可以周游世界；而这次不同，她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为了了解当地文化，赵涛提前半年开始学意大利语，提前一个月来到影片的拍摄地意大利小城基奥贾。在接触了当地的华人之后，赵涛意识到，意大利华人黑工的问题，可能远比影片中描述的更严重。对每天只工作五六个小时的意大利人来说，勤劳的中国人实在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赵涛在影片中选择无奈地离开，也许正反映了目前意大利华人的两难处境——不被当地人认同，却又归国不得。

　　她在意大利的助理就是一位意大利华人，他七八岁就来到意大利，但目前还是难以融入意大利主流社会。赵涛甚至还在意大利碰到一些“激进”人士，他们把中国人的到来称为“侵略”。

　　在意大利拍戏的四个月，赵涛周围都是意大利同事，她也亲身体验了这种文化差异。“在国内拍戏可以赶进度24 小时拍，在意大利是不可想象的。每天一般工作6 小时，最多工作8 小时，而且午餐绝对是坐在餐厅里点菜吃的。而且还有双休日。剧组成员大多来自罗马，每到周五的时候，最多做三四小时，一到点所有人都消失了，都回罗马陪家人了。我一开始很不习惯，拍戏怎么会有双休日休息呢！一到周六周日就只剩我一个，都不知道要去干嘛！”她的语气听起来颇像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

　　在剧组里，赵涛也许算是最勤劳的人了。有一次，一场戏快要结束了，只要再拍一条就堪称完美，但时间到了，大家急着收工，导演想拖延两分钟再拍一条，可现场制片坚决不同意，要求立即收工。“在国内这是不可想象的，不要说两分钟，就是拖两小时，也不会有人有意见。”这位勤劳的中国影后在心里默默地站在了导演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