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尚文

　　一起治安事件，因网民与媒体的持续关注最终演化成社会广为关注的公共事件。事件背后的主角——华山管委会也被推入舆论漩涡。

当地一名文化学者尖锐地指出，“华山捅人事件”也是一部典型的社会管理课的反面教材

　　发自陕西华阴

　　“为处理捅人问题，董立文单位的领导也过来了，你说董立文还敢乱发微博、随意接受你们记者采访吗？”10月12日，一位当地人士规劝法治周末记者不要采访“华山捅人事件”时，意外爆出董立文突然“转院消失”的原因。就在几天前，董立文一直通过微博与网民互动，不断抖出被打时“有景区工作人员乃至保安参与”的猛料细节，赢得了网民对当地警方宣布“破案”的不断“刨根问底”以及媒体的广泛质疑。

　　在不久前召开的“科学发展 成就辉煌”的记者招待会上，华山旅游集团掌门人霍文军大谈“将原华旅集团公司的管理和服务业务进行拆分，成立管理服务公司”的体制创新。“游客安全放在一切工作的首位、进一步提高了景区安全保障能力”的说法，言犹在耳。

　　法治周末记者调查了解到，早在2008年，华山景区内就出现过因两家经营单位协调不力、导致上千人一度滞留景区的事件。而今年8月底，同样因为“配合不力”，华山景区管委会所属的综合执法大队40多名人员，与合作伙伴——太华索道公司发生了几天的对峙。僵持最终演变成斗殴，导致太华索道发生“一人骨折、六七人受伤”的事件。

　　华山捅客事件上演“罗生门”

　　10月2日，华山游客被捅事件发生后，华山景区随即表态，事件是由两拨游客斗殴所引发。10月5日下午3时许，华阴市公安局在其官方网站上宣布，案件成功告破，警方认定是倒票农民所为。而受害人董立文回应，上述说法与事实不符。

　　公安机关“破案”一事立即引来网民及媒体的围观，质疑最终引起公安部高度关注，并发函要求当地警方“回复相关侦破过程”。

　　“肯定有保安参与。不过听说是董立文他们先砸售票点，领导才叫了外边的人，先关掉灯才开始打的。”10月12日中午，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景区摆渡车司机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那天打架现场所有参与拍照、摄像的都遭殃，手机、相机大多被砸抢，背后肯定有人组织。”前述当地人士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法治周末记者实地采访时被告知：当地电视台两名记者在拍摄游客拥堵时，其中一人的相机被砸。孙姓记者之前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行凶者中，有人手里拿着喇叭，就是那些景区工作人员通知游客上车的喇叭”。

　　10月12日夜间，法治周末记者意外得到神秘爆料，这位自称是景区工作人员的人称“网帖绝对真实”。

　　记者登录有关网站看到，以网名“华阴忍无可人”之名发表于2012年10月11日17：10：14的帖子称：行凶者刘渭军、王琪是12(指2012)年初成立的华山景区管委会执法队招聘的正式队员，而非官方谎称的“农民黄牛党”，景区内员工及商贩即可证明。

　　帖子还称，现场指使执法队员打伤游客的是华山管理公司副总经理兼汽车公司经理刘新科，幕后的责任人是华山景区管委会主任霍文军。

　　这一网帖还公布了“真相”：早在10月2日中午，进山票已卖出近两万张，售票处请示能否暂停售票，霍文军在游客中心大骂提出停售票的职工。10月2日当时走下山的大量游客要求退汽车票，刘新科一开始答应退钱，并从游客手中收回了几十张票，但请示霍文军，霍不同意退。刘新科开始与游客冲突并被一些游客推扯，刘称被打，然后气急败坏地叫来了执法队员，对其附近的游客进行追打，结果董立文夫妻被刀捅伤。

　　网帖同时称：10月7日晚霍文军召开景区管委会中层干部会，统一口径，霍宣布：“已经给了董立文那两人封口费把他们嘴堵了，么(没)事了，但我们要咬死刘渭军、王琪就是农民黄牛，要把口径统一到这儿，绝不许乱说。” 网帖最后认为：“这些事景区员工几乎人人皆知，但敢怒不敢言。”并诘问：“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么多天政府、公安、媒体居然没有人深入到我们职工中来调查了解？有人不许？某人害怕？”

　　10月12日下午2时，法治周末记者见到了帖子所涉的主角刘新科。刘否认了上述内容的真实性，并称“相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面对记者如果是假的最好删掉的建议时，刘称“这种事越删越多”。

　　记者就此采访华山管委会主任霍文军时，电话打通却无人接听，两次前去单位被告知“领导不在”。而之后发给其短信采访提纲，截至记者发稿时也无回音。

　　“应该不会存在‘顶包’一事，主要事实还是基本清楚。专案组肯定要把案子办成铁案。目前通过游客和网民深挖更多细节和更多嫌疑人。”华阴市公安局政工科负责人表示，“该案件并不严重，但社会影响较大，因网民、受害者指认有‘大盖帽’参与，我们必须深挖，要给社会一个交代。”

　　“即使不是保安及景区工作人员参与，但肯定与工作人员有一定关联。倒票肯定是与景区管理人员极为熟悉的人员所为。华山景区门票供应充足，不存在限票限客，根本不存在倒票的‘黄牛党’。10月2日情况特殊，大多游客哪有时间精力去退票，只有对景区情况极为熟悉的少数人敢从游客手中低价收购门票，如以20元低价回收，退回180元，每张可赚160元的差价。”景区一名商店老板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智取华山”旅游蛋糕

　　华山景区东山门索道入口处，智取华山的勇士群雕惟妙惟肖。让这些勇士们想不到的是，为争抢旅游资源蛋糕，以险峻闻名的华山脚下，正上演着由多个商家主导的另类意义上的“智取华山”。

　　法治周末记者调查了解到，早在2008年，华山索道经营方即武汉三特索道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就曾与华山管委会因协调上出现问题，导致上千人被困山中。今年“黄金周”期间，能上山下山的，仍是前述东山口由武汉三特16年前建的一条索道。

　　记者同时了解到，另一处由陕旅集团修建的可以大大缓解游客通行量的西线索道，目前已基本建成。

　　“本来捅客事件完全可以避免。西边的索道原计划在‘十一黄金周’开放。如果两边同时开放，上山下山都通了，不会出现拥堵。”东山景区内一名20多岁的保安总结道。

　　法治周末记者调查了解到，就在陕旅原计划在今年“黄金周”开始试运营西线索道的前夕，“意外”发生了。

　　“华山管委会的人太嚣张，五六十人跑到我公司找麻烦，还跟渭南市政府某领导说是工商、综合执法等部门联合行动检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当地人士向法治周末记者转来一份“控诉”华山管委会的材料。

　　“我们采访时，看到唯一进出华山西线索道工地的瓮峪旅游公路K4+200处被设卡封路，太华索道公司员工无法进山工作。设卡封路的是华山管委会综合执法大队。一根铁栏杆横在公路中间，20多人正围着一辆准备进山的小轿车，其中多人身穿印有‘综合执法’字样的制服。”一名媒体同行告诉记者。

　　“许多媒体没敢发，只有当地《阳光报》报道了双方的对峙、斗殴事件。”上述人士补充道。

　　法治周末记者辗转了解证实，这场曾被华山景区管委会瓮峪管理站杨副站长解释为“受管委会领导安排，设卡检查乱搭乱建和进山证”的设卡检查，直接导致两大公司群殴，双方各有受伤，其中太华索道的职工“一人骨折、6人受伤”。

　　“华山管委会综合执法大队设卡封路主要是对西线索道股权分配不满。依照相关文件，华山管委会即渭南方应占35%的股权，陕旅集团控股的(华山)西线索道项目公司占65%的股权，但华山管委会要求占45%的股权，双方一直没有谈拢，直接导致了上次的冲突。”上述人士如此深层解读当时斗殴的原因。

　　法治周末记者调查了解到，目前有多家经营主体在华山景区内从事运营：华山景区管委会下属的华山旅游集团主要从事华山景区内宾馆、饭店、旅行社、客运服务等业务经营；从原华山旅游集团分拆出来的另一大管理服务公司，按管委会的改革规划全面负责景区票务、治安、环卫、园林绿化、应急救援、资源保护、基础设施管理等综合管理工作；而同属管委会的收取门票的票务服务中心则直接归管委会的票务处管理：东山口的索道则为武汉三特索道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子公司陕西华山索道公司经营。而未来的西线索道将由陕西旅游集团与合作方共同经营。

　　“管委会内部政企不分，景区内又有省、市两地国有属性以及武汉民营企业多头混杂的经营业主，面对‘黄金周’这样的超级‘蛋糕’，很容易导致各自为政。另一不容忽视的现实是，华山景区管委会隶属于渭南市，景区门票收入与华山属地的华阴市(渭南管辖的县级市)无关，而安全、卫生等管理，则又需要依靠华阴当地职能部门。这让多年前对华山景区周边投入不菲的华阴颇有微词。”华阴当地一名官员如此分析。

　　利益至上导致的必然结果

　　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到，华山的经营权从陕西省被下放到渭南市之后，急于借助华山之名叫响全国的渭南市，以“陕西东大门名片”大打建设开发牌。

　　开发建设的核心思路是：一方面，增容华山景区，使得华山的门票收入更为丰厚；另一方面，华山景区管委会旗下的华山旅游集团公司拟从2011年起用3年时间实现上市融资目标。相应的是，在华山脚下，为华山主景区开发配套的休闲乃至地产项目遍地开花。

　　不能否认的是，华山景区两年来经营业绩大幅提高。公开资料显示，2011年华山景区全年实现购票登山人数191万人次，门票收入2.05亿元，同比分别增加42%和113%。而其2012年的目标是，全年购票登山游客198万人次，门票收入2.5亿元。

　　按照华山景区管委会主任霍文军的设想，“争取到‘十二五’末，使来大华山旅游圈的游客达到1000万人次，登山人数达到500万人次，社会旅游综合收入达到100亿元，使华山成为国际一流精品景区和国际一流旅游目的地”。

　　有游客在微博中指责：进入华山景区需要购票3次，门票、摆渡车票、索道票，导致游客在购票区拥堵数次。有很多游客在微博与博客中提到，10月2日晚景区广播称，排队坐缆车需要4个小时，而步行下山只需要1.5个小时，可以步行下山后选择退票。博客中称，正是上述广播导致诸多游客选择步行下山，从而加剧了下山通道的拥挤。

　　法治周末记者调查了解到，“黄金周”期间华山游客数量事发当日游客超过4.1万，10月3日游客超过4.3万，10月4日游客也接近4万，是近3年来游客最多的一次。华山景区管委会信息中心有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从华山景区接待量上看，前年的游客数量在15万人次，去年大约12万人次，今年超过了20万人次。该负责人坦言：“如此大的接待量确实让各方面吃不消。”

　　“华山景区原本游客最佳承载量专家认为每天不超2万人次，事发当天游客增加到近4万，意味着景区每天能多收入260多万元。在利益驱动下，即便游客爆满，管委会也未下令停止售票。”华阴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说。

　　而渭南市市长徐新荣谈及此次事件教训时，也认为今后要“建立华山景区游客限额制度，提出华山景区游客上限并向社会公告，一旦游客达到上限就不再售票，确保将游客控制在景区容量范围内”。

　　此次事件也被当地学界认为是华山旅游经营单位利益至上导致的必然结果。陕西省社科院副院长石英分析指出，造成华山拥堵的最大原因是利益驱动之下的无节制、超负荷接待游客的必然结果。

　　“一把捅入游客身体的尖刀，划伤了华山多年积累的口碑，华山旅游的形象已大打折扣。景区和游客所付出的沉重代价，正是华山管委会赚钱理念走到了前面、服务理念却落在了后面的具体体现。景区过度逐利行为，让经营者和地方政府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却把风险和成本转嫁给了游客和社会。”当地一名文化学者尖锐地指出，“华山捅人事件”也是一部典型的社会管理课的反面教材：只盯着钱袋子的管理者，眼里只有经济效益，却忘了社会责任。来源：法治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