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尚文

　　选举，实际上是一个“抓人”的过程，谁抓得住民意，谁就抓得住选票。但民意如流水，谁抓得住民意的变化？

　　南方周末(微博)特约撰稿 邹振东

　　“它，抓得住我！”

　　这是十几年前台湾曾家喻户晓的广告词。广告里，一个兵马俑扮相的汉子，抖落盔甲上的尘埃，张口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它，抓得住我！”

　　这是某品牌胶卷的广告，在大陆也很常见，但这则广告似乎没有在大陆出现。至于企业为什么没有把这则广告也拿到大陆来播以节省成本，我猜是因为这个“抓”字，太让大陆人费解了。

　　但“抓”这个字，在台湾用得非常广泛：抓个时间、抓下台词、抓个流程……它几乎能和各种名词实现百搭，有点类似大陆时下的“搞”字，搞饭吃、搞活动、搞名堂……

　　选举，实际上是一个“抓人”的过程，谁抓得住民意，谁就抓得住选票。但民意如流水，谁抓得住民意的变化？

　　吸奶嘴的老人

　　2000年大选，民心思变。那一次没有抓住民意的是国民党。

　　那时的国民党评估：自开放“党禁和报禁”之后，台湾在国民党主导的改革道路上稳步前进，经济快速增长，民生大有改善，政治上的民主转型也已启动，老百姓应该满意于现在的生活，希望这样持续稳定地发展下去。因此，他们极力把连战塑造成为“稳定者”的形象，试图以连战可以带给大家“安全”、“安定”、“安心”来抓住选民，并攻击民进党的不稳定的现象，诸如台独危险、战争威胁、经济混乱等各种不确定因素。

　　但是这样的形象离老百姓的观感相去甚远，离老百姓的期待值也落差很大，官场腐朽的习气让整个社会有沉下去的感觉，官商结合的黑金政治让平民百姓看不到希望，而陈腐的说教则令年轻人窒息。

　　针对国民党的“安”，民进党制作一组“老”系列广告。关卡篇，巨大的图片上是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公章堆在路上，构成迷宫似的路障，主标题：政府一旦老，关卡就会多得不得了。老爷车篇，整版照片是一个破旧而又庞大的老爷车，耷拉下来的车牌是“KMT1894”(KMT是国民党的拼音缩写)，主标题是：政府如此老难怪吃油凶得不得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老人篇，一幅老人头像的巨幅照片，画面上老人歪戴帽子，满脸皱纹，没牙的瘪嘴巴含着一个安慰奶嘴，老人处理成深褐色的单一色调，以衬出奶嘴的鲜艳欲滴，主标题：台湾年纪小，政府却老得动不了！

　　在这一系列的广告中，民进党用一系列的数据，凸显在台北市长任上锐意革新的陈水扁与国民党老政府的新旧对比。“变变变，时代正在改变；扁扁扁，选就爱选阿扁”，陈水扁用“希望相随、有梦最美”的竞选口号抓住了这个时代，更准确地说，诱骗和绑架了这个时代。今天的台湾，很少人否认陈水扁的确给台湾带来了一个梦，只不过它是一个噩梦。

　　爱惜自己的历史遗产

　　2008年，台湾“立委”选举在“大选”前两个月举行。“立委”选举，蓝营大胜，掌握了“立法院”的绝对优势。但一位挺蓝的台湾名嘴和我聊天时却对“大选”前景忧心忡忡。

　　他一忧民进党开始一波又一波地攻击国民党“一党独大”。民进党强调制衡，呼吁不要让国民党再赢得“大选”，否则，没有在野党制衡的执政党会让台湾重蹈专制时代。“让国民党成为一个强大的在野党吧！”——民进党这样引导选民。

　　面对这样的舆论攻势，国民党的应对显得苍白无力。我一直非常奇怪国民党对自己历史的态度。民进党一谈历史就是“二二八事件”、“美丽岛事件”，坐实威权时代国民党的腐败、黑暗、专制，成功地建构出有利于自己的“一直被欺负”的历史，国民党不敢对其加以质疑也就罢了，甚至还特别羞于谈自己的过去。

　　其实国民党有自己的历史遗产，但是，在民进党文宣之下，从屡屡被民进党打击的国民党的党产，到两蒋时代各种荒唐的政治宣传和说教，国民党似乎没有从过去继承任何好的东西。

　　但国民党的过去，就真的一无是处吗？其实台湾人对蒋经国颇有好感。蒋经国主抓的十大建设，至今让台湾受益；台湾崛起为亚洲四小龙之一，是蒋经国推动的台湾奇迹；特别是蒋经国后期的民主改革和疼惜本土，赢得普遍的赞誉。

　　在蒋经国主政的后期，民众普遍担心，台湾会不会出现第三个“姓蒋的总统”。蒋经国为此在“国民大会”公开予以回应：“既不能，也不会。”

　　“不能也不会”，几乎当时所有的台湾人都记住了蒋经国的这一句承诺，记住了蒋经国最后把台湾带进民主社会的名言。

　　我问那位台湾名嘴，当民进党在炒作“一党独大”议题时，过去的蒋经国的秘书，现在的国民党主席，马英九为什么不大声说出这一句经典：“不能也不会”呢？

　　钟摆效应？得看是时针的还是秒针的。除了攻击国民党的“一党独大”，民进党另一舆论利器就是钟摆效应。钟摆效应，指的是当代选举中的一种现象，它在台湾表现尤为突出：如果某个政党在某次选举赢了，厚道的民众可能因为补偿心理，理性的民众可能因为平衡理念，会在下一次选举中把票投给另一个政党。比如县市长选举某党赢了，那么“立法院”选举该党就可能会输。

　　这是那位台湾名嘴第二忧，他觉得“立法院”选举国民党用力过猛，当时连国民党都没有想到可以得到这么多席位，早知道就不要选那么好，这下可好，最重要的选举——大选却危机四伏。

　　我对他说：我是学历史的，再加上是隔岸观火，观察问题可能跟你们不一样。的确有钟摆效应，但是钟摆有秒针，也有时针，秒针转60圈，时针才转一格，秒针的钟摆怎能敌得过时针的钟摆呢？不错，“立法院”选举，紧接着就是“大选”，充其量不过是秒针的钟摆；陈水扁让台湾空转了八年，这才是一个更大的“钟摆”，国民党为什么不理直气壮地和台湾民众谈时针的钟摆效应呢？

　　民众只会投未来的国民党

　　台湾名嘴第三忧是民进党浑水摸鱼搞贴身战。由于陈水扁弊案缠身，民进党想切割又无法切割，所以就放出“两个烂苹果”理论：陈水扁是烂苹果，但是国民党也是烂苹果，看哪个更烂。

　　另外，当时民调出来，马英九的支持度大幅超过谢长廷。国民党评估，马英九和国民党接下来只要不犯错误，就可以铁定赢得大选。所以，“立法院”选举之后的国民党似乎换了一个人，不仅躲躲闪闪，说话也遮遮掩掩，一副小媳妇模样，生怕出错，结果民进党趁势大打“逆转胜”的舆论攻势，国民党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心(力，是肯定有的)。

　　我问台湾名嘴：“你认为现在的台湾民众会投八年前的国民党吗？”他摇摇头。我又问：“那会投现在的国民党吗？”他略显犹豫，我于是说：我认为也不会。他大吃一惊，问为什么？我说：民众既不会投过去的国民党，也不会投现在的国民党，只会投未来的国民党——一个可以给民众带来未来的、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国民党，民心思变，已经不是台湾地区的民心所向，整个世界都被卷进变化的潮流，你有没有注意到美国总统候选人奥巴马竞选的口号就是改变，在他的一篇竞选演讲中，“change”一词出现了几十次，你认为思变的民众会投票给一个首鼠两端、患得患失、还没有得到利益就害怕失去利益的政党吗？如果国民党不能高举起“改变”的大旗，不能许台湾人民一个未来，那些在苦闷中徘徊的人们，他们不会投民进党，但也不会投你国民党。

　　幸运的是，一个月左右，我们就看到了国民党崭新的竞选广告《改变的力量》，画面风起云涌，骏马奔腾，国民党各个县市长依次出镜，宣布我们准备好了，这个后来被评为当年选举最具水准、最有影响力的竞选广告，出现频率最多的词就是——“改变”！

　　马英九的“九”可不可以是99%的“九”

　　回到2012——这一次的大选，谁抓得住我？

　　要回答谁抓得住我，首先要回答谁抓住了这个时代。而要问谁抓住了这个时代，则要回答这个时代的民意是什么。

　　有点遗憾，三组候选人似乎都没有抓到点子上。2012年，这个时代民意有点扑朔迷离，似乎是混沌时代，连候选人的民调也那么胶着。

　　其实，民意已经显现，只是政治人物未必感受到了它，让我们再一次从美国发现灵感，如果2008年台湾从奥巴马身上，可以学到民意的改变，那么，2012年，台湾可以从美国那里感受到民意的世界潮流吗？

　　答案就是“占领华尔街”运动，这个运动的发端未必在美国，但这个运动开始变成全球性的运动，确实是从美国出发而席卷全世界。

　　“占领华尔街”运动，表达了什么民意？抗议者的口号说明了一切：“我们代表社会的99%，我们不再忍受那1%的贪婪与腐败。”“我们是99%”，尽管抗议者并不想推翻某一个政府，也没有具体的政治诉求，但所有人都听懂了。这是99%的人在谴责自己的幸福正一步一步被1%所剥夺。

　　所以我忽发奇想，如果马英九的“九”对接的就是99%的“九”呢？如果马英九把自己未来的四年许给99%，把全部的精力服务于99%，承诺尽一切力量，在自己可能的四年任期中，让99%的人收入更高一点，就业更好一点，机会更多一点，幸福的感觉更真实一点，会不会像2008年的“改变的力量”抓住台湾的民心呢？

　　马英九的不粘锅，可能让他和99%的互动少了一些“草根气”；但是马英九的不粘锅，却让他和1%的距离少了沾亲带故的包袱，民众有理由期待，马英九的清廉、公平和正义，可以在让99%的人获得更多做出贡献。

　　我相信，无论是谁，只要抓得住99%，谁就可以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