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尚文

　　从巴纽洛的山区到卡-诺给拉的平原，再到普拉托的工厂，我们看到了辛劳、挣钱、节省的中国工人、老板、成年人。那孩子们呢？第二代是什么样的呢？他们是谁，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经常有语言问题，但从来没有数学问题：“对意大利语教授来说，他们不可救药；但对数学老师来说，他们非常可爱”

　　从巴纽洛的山区到卡-诺给拉的平原，再到普拉托的工厂，我们看到了辛劳、挣钱、节省的中国工人、老板、成年人。那孩子们呢？第二代是什么样的呢？他们是谁，他们在想什么？

　　2007年1月1日，12.2万合法居留的中国人中，4.5万人不满30岁，2.6万人小于25岁。本能地，我们希望他们更像意大利人，希望他们能剪掉种族的脐带，走向没有抵触对立的未来。

　　但是我们错了。跟中国孩子们你可以谈任何话题，如果你总在考虑，他们选择粉丝还是肉酱面意味着什么，那么从一开始你就错了。因为他们是多面的：即使是在富裕的家庭里，父母也同样辛劳，从头开始，付出非凡的努力；他们离开的祖国，今天也成为闪亮的目标。只是目前所在的这个国家，仍然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们。

　　社会学家把他们分成四种：真正的第2代，是那些出生在意大利的中国孩子；第1.75代，是那些来意大利时还是学龄前儿童的孩子；第1.50代，是在意大利接受了义务教育的；第1.25代，来意大利时已经到了青春期的后半段。

　　“我们这些第二代几乎都住过阁楼”

　　春丽，20年前父亲非法移民到玻利维亚，然后经过葡萄牙，到达罗马，合法化之后把家人接到意大利，上世纪90年代，其父母在海边向晒太阳的意大利人兜售打火机、折叠伞和虎牌清凉油。现在他们的大孩子春丽在米兰商学院企业经济专业读三年级，二女儿在菲乌米奇诺音乐传媒机构吹长笛，明年不上普通高中，希望能进桑塔-茄契利亚学院。

　　林杰，在米兰理工大学读书，毕业后想去跨国计算机公司工作。他对我们说：“我们这些第二代几乎都住过阁楼。”

　　在意大利的年轻一代，很多人经历了从狄更斯描写的社会底层到全球化的跨越。林杰所说的阁楼，就是工厂上面的家和缝纫机上面的床。父母整天缝衣服，从早上9点干到半夜，孩子们在胶水、皮革、缝纫机器中间跑来跑去。那么长时间的工作，像蚂蚁一样的辛劳，听起来让人恐惧，但上一辈人正是这样改变了孩子们的命运。

　　我们在普拉托的达蒂尼职业学校里曾听说：“中国小孩经常早上犯困，趴在桌子上睡觉。后来才知道，他们在前一天晚上帮父母做皮包。”

　　林杰说：“1994年我来意大利的时候9岁，跟父母一起住在米兰的一个商店里，伸缩门总是放得很低。”

　　因为这并不是真正的商店，是杰的妈妈给萨勒匹路的一个批发商加工皮包的场所，全都是没有窗户的阴暗陋室，下面干活，上面睡觉。

　　这也就是著名的阁楼，改变了杰和他家人的生活：“妈妈计件取酬，每天干15个小时，一个月能拿到300万里拉(约合1549欧元)，加上爸爸在餐馆里干活的200万里拉(约合1033欧元)。”

　　林杰不会再去碰缝纫机：“妈妈总是让我学习，因为她自己就很喜欢读书。”

　　林杰还记得在家乡浙江大镇的时候，闲暇时间里妈妈经常带着他去图书馆。他24岁，大学毕业后要在米兰当工程师；他母亲离开中国的时候30岁，曾经是文城区政府的工作人员，然后移民意大利，进入19世纪狄更斯的小说情节中。

　　“我认为结果还好，”杰这样说，“也许，我父母应该选择一个更灵活的国家，至少对外国人更开放一些。”

　　他们经常有语言问题，但从来没有数学问题

　　在罗马教初中二年级语文的梅磊老师是一个非常开放的人，因为她执教的马宁综合学校有不少外国孩子，800名中小学生中，有115名来自中国。教师们说，中国孩子守纪律，爱学习：“他们非常用功，很有礼貌，可以一个小时都保持安静”，“但不是总能如你所愿地激发他们。”

　　意大利中小学校有中国学生24446名，在外国学生中人数占第四位，仅次于来自阿尔巴尼亚、摩洛哥和罗马尼亚的学生，地域上主要集中在普拉托、佛罗伦萨、特雷维索、米兰和罗马。

　　他们经常有语言问题，但从来没有数学问题：“对意大利语教授来说，他们不可救药；但对数学老师来说，他们非常可爱。”

　　一直到高中，他们都能轻松驾驭数学；而意大利语很多年都会是一个障碍，因为意大利语对他们来说确实很难，而且语言扫盲的学习时间太少。

　　梅磊老师是一个执着的人，为了激发这些离乡背井的孩子们的好奇心，她在这两年中组织孩子们出游37次：“学习语言的兴趣，也来自于对周围世界的好奇心。”

　　在她的班里，意大利孩子占少数，外国孩子中有三个中国人：路易吉、卢卡和小波。按社会学家的分类，他们是一个第2代和两个第1.50代。路易吉出生在意大利，所以是语言最好的一个，他还帮助其他同学，所有科目都良好，只是在吃午餐时候，总是犹豫吃米饭还是意大利面。小波非常可爱，意大利语说得挺好，能表达出所有他想说的意思，但还是很小心地一字一句地说话。卢卡一点儿意大利语都不会说，但是，因为在中国读了小学，数学拔尖，是全班唯一一个数学“优秀”。

　　“某一天突然消失”

　　数学是所有中国人的特长，只要在中国的学校里读过几天书。这种数字方面的突出才能，反映出学校的严肃性和竞争性。

　　所有在意大利的中国孩子都记得，在家乡的学校必须遵守纪律。

　　梅磊老师对孩子们在学习上的努力和成绩并不担心。但是，让很多老师们感到困扰的是鹏这样的情况，每年都会发生几次。

　　一个小男孩来到学校，开始学习，开始克服语言障碍，开始跟同学们一起读书。然后某一天突然消失。过了三四天，甚至一个星期，试着问问中国同学他的情况，开始时他们回答不知道，然后说“我想他不会来了”。确实，再也没见到这个小男孩，老师们只能填写一张弃学的报告交给社会服务部门，等待答复。

　　“为了鹏的事，我专门到他父母的餐厅去看过，全都关掉了。”他的老师说。

　　直到社会服务部门传回一个令人放心的消息：没有问题，小男孩已经在普拉托地区的一所学校注册上学了。因为父母迁移到那里，鹏也就自然跟着去了。

　　“我帮他们学习数学，他们却不帮我学意大利语”

　　根据米兰市政府的调查，中国学生有26%只读到初中毕业，而在全体移民子女中这个比例是4%，因此中国孩子读完初中以后停止深造的比例远远高于其他移民子女。这是因为他们有一份家族企业提供的工作岗位。根据意大利社会福利机构(Caritas)统计，中国移民中只有12%读了高中，而移民的平均水平是28%。

　　普拉托的达蒂尼学校有1500名学生，其中80名是中国学生，中国学生的人数还在不断增长。

　　事情分两部分来讲，先说说正面的，该校刚刚跟温州的酒店学校结成姊妹学校，据说这里有12名意大利学生和40名教师(总共220名教师)在学习中文，好多人胳膊下夹着Hoepli出版的《Impariamo il cinese》(《让我们来学中文》)。

　　这是在意大利高中里中国学生最多的地方。如果全国范围内，中国学生占外国学生的4.9%，那么在普拉托的几乎占到一半。那些读完初三还继续学习的中国学生，大部分都会来读达蒂尼的财会和旅游经济课程。

　　皮邹老师是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的老师，学生们如果有问题都会去找她。为了克服中国学生先天的腼腆，中心设置了一个信箱，方便学生们就青春期困惑求助。

　　“如果问我是否为自己是中国人感到自豪，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回到最初的问题：这些孩子们在想什么？在意大利的第二代中国人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问我，是否为自己是中国人感到自豪，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春丽说。

　　她跟我们讲了很多，关于在当今世界会说中文的“竞争优势”。

　　有这种感觉的并非一人，另一位成功的移民后代文燕非常直率地告诉我们：

　　“当我们中国人移居国外的时候，我们不容易变得跟别人相似。”她边说边要了一盘肉酱面包：“在中国，绝不会起这么土的名字，一个讲究的菜单上，菜名应该是‘合家欢’、‘美妙天空’、‘爱情诗篇’。”

　　我们忘记了，中国人的根可以追溯到公元前，比古罗马、希腊和斯巴达更久远，追溯到埃及金字塔时代。“我们一直在那里，一直在世界的中心……”，文燕坚持说。

　　“我要说的是，除了最后四五百年，我们一直是世界的中心。”

　　(原文有删节，小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