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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官员微博赌官帽前后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11月13日 02:44 新民周刊

  纪委干部陆群微博发帖帮助欠薪民工维权,叫板长沙县委书记,甚至不惜赔上“顶戴花翎”。在其身后,究竟是一场怎样艰辛的民工讨薪之旅?

  撰稿·刘晓蓝

  10月20日,湖南纪委预防腐败室副主任陆群,以网名“御史在途”在微博上发帖,叫板长沙县县委书记。就湖南省长沙县警方拘留殴打讨薪农民工一事,陆群以“顶戴花翎”做赌注:“如果经公正调查证实民工诉求不合理,我立即辞职以谢天下。请问长沙县委书记杨懿文同志、亲自部署诱捕民工的长沙县公安局长曾卫国敢说‘如果这些民工的诉求合理,我立即辞职以谢天下’吗?”

  10月23日夜间,长沙县公安局对外发布了一份“情况说明”,称4月的讨薪事件实是“民工阻工事件”。同时强调,经长沙市公安局和长沙县纪委联合调查,长沙县公安局的处置是“正当执法”。

  双方僵持不下。陆群也因此“一夜成名”。

  “御史在途”其人

  “怡海星城4·11事件”后,长沙县出台的所谓“调查报告”让陆群无法接受。早在7月1日,陆群就在微博中写道:长沙县公安“勾结无良建筑商,制造伪证、隐瞒真相、销毁罪证、混淆视听”。让陆群气愤的还有,6月底,长沙公安部门向陆的上级领导汇报此事。陆群认为是“告黑状”。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眼看“真相快要永不见天日”,10月20日,陆群在新浪微博上叫板长沙县委书记,以求民工讨薪真相大白天下。当时陆群并非实名注册,但被香港商报的记者廖红波“人肉”出来,陆群的真正身份曝光。微博迅速“病毒式”扩散,引起轩然大波。仅10月24日一天,陆群就收到近500条手机短信。加上全国各地闻声而动的媒体,“(那时)70多家媒体在同时联系我,想采访(我)。”

  各方舆论质疑、担忧不断。微博身份认证是湖南省纪委干部,陆群却声称自己以网民身份呼吁此事。对此,他解释:“我并没有放弃体制内资源,为民工维权而剑走偏锋求助微博。我发微博的目的是揭露长沙县公安局插手劳资纠纷毒打迫害民工之暴行,为民工维权将走法律程序。”

  纵观陆群微博,不难发现,他实际长期关注农民问题、接触过大量农民投诉,也喜好打抱不平。陆群曾对记者说起过:“(我)每年帮过的,不下百人。”铁杆朋友众多。

  如今,他已经拒绝任何媒体采访,但10月31日,他在微博上发出了泰戈尔一句名言:“人类的历史在隐忍地等待着被侮辱者的胜利。”引发网友猜测。

  “几树飘黄扑地飞,晚风庭院忍相违。波生鱼浦人初静,枫老秋江客未归。雨径寒烟孤野寺,夕阳残照暖柴扉。数年梦断苍山月,愁向亭台欲泪垂。”陆将朋友送给自己的落叶诗发在微博上,心境可窥一斑。

  他一同事告诉笔者,陆群坚信:对阵长沙县政府、公安局,等上级调查报告出来,“必胜”。

  不管公众称他是包公还是海瑞,陆群天生长着一副“黑脸”。脸上皮肤比较黑,高高瘦瘦,言辞精炼,一句客套也没有。

  陆群比哥哥陆鹏飞小5岁。小时候,两个兄弟的“爱好”,竟是打架。“我们打架比吃饭的次数还多。”陆鹏飞又说:“加上父亲,我们三个都是嫉恶如仇。”

  长大了,兄弟之间很少联系。陆群不太爱表达情感,有些拘谨,这从朋友口中也得到印证。“和父母联系也不多。”

  陆群在电话里曾告诉笔者小时候的一个故事:小时候孩子们都在山里放牛。我跟哥哥在山上面玩。漫山遍野都是红薯。哥哥的同伴去农民地里偷红薯,用干牛粪烤的,吃起来很香。但是哥哥没参与也没吃。我就在父母面前开了句玩笑话,说哥哥他们偷红薯了。“哥哥就抓住我头发,从前山打到后山。根本不管死活,砸脑袋。那是我一生挨得最重、最狠的打了。”陆群说。

  对“偷”这个字敏感还在其次,但如果受冤枉、伤害到尊严,这是他们兄弟最无法忍受的。

  这里是陈天华的故乡。“都是如此,何太雄赌自己‘若有半句假话断子绝孙’,这话在老家人看来是最最狠的。”如此看来,陆群“赌官帽”的举动,也就不难理解。

  新化人刚烈的性格容易“惹事儿”。陆群跟笔者说起曾经的一个案子:农民工的确遭受天大冤枉。但是“气头上来,还是会踮起脚来指着鼻子骂人。”陆群说,“他们做事实实在在,但是如果被质疑或者不被尊重,宁可死也要清白。”

  “怡海星城4·11事件”

  陆群“纪委干部”的行头,遮盖了舆论对于“怡海星城4·11事件”的关注。舆论将大部分“兴致”放在陆群一个人身上。

  陆群表示:“几乎所有媒体和舆论都指向我,而忽略了民工遭受不公待遇这一焦点问题,令我压力越来越大。希望你们能关注公安和民工两个当事方的事实,我不想再说什么。”

  “怡海星城4·11事件”才是真正的重点。那天到底发生什么?长沙市开福区依旧住着几位当事农民工。他们大多不会打字,也写不出句子,只能用浓重的新化方言口述。几个人的叙述连接起来,当时事件的现场碎片被一一拼凑——

  何太雄的租住房墙壁上,有圆珠笔字歪歪扭扭写着:“伍国华,7月份20.5个工;陆阜恒,7月份16.4个工。”另外还有一个简陋笔记本,也记工分。

  他们每天就这样算工时、给工资。朴素、简单至极。

  去年8月,南通三建将长沙县暮云镇的湖南怡海三湘房地产公司怡海星城二期工程两栋楼的劳务承包给了建帮劳务公司,老板叶连生将其中第109栋的木工活交给何太雄带领的30多名民工做。叶与何太雄等人没有依法签订劳动合同,悲剧的种子也因此埋下。

  春节前,何太雄等人做完了9层楼的装模工程,准备结算工资回家过年。叶连生对他说:“老何,明年工程全归你做,就带头签了字领工资吧。明年做完了(钱)一齐给你。”尽管不情愿,何太雄还是只拿了60%的工资,并签字“结清”。按照政府有关规定,民工的工资过年前不结清,被抽查到是要重罚的。

  何太雄太傻。殊不知,事后长沙县“报告”中写道:年前(腊月十八),何太雄工资已全部结清,项目部不存在欠薪问题。

  正月初五,叶连生让副经理打电话催促何太雄快点组织民工进场作业。何太雄正月十一花4800元“租两台车把民工送到工地上”,但工地的大门还没开。等到正月十九,叶连生让他们做了三天撤模作业。随后被南通三建以工作进程原因制止。

  再等,再来工地,何太雄发现:“自己的地盘已经被贵州的民工接手了。”“我问了他们的单价,比我低七八块钱(每平米)。”

  何太雄傻眼了。他带队伍刚啃完下面几层楼的“硬骨头”,一心指望上面的楼层弥补亏损并带来微薄利润。一个靠在墙壁和破旧笔记本上记工,凭良心、口头协议做事的民工,被不遵守规则的人耍了。

  北京德恒律师事务所律师阳享彪也指出:“这是常识:底层楼比高层高,面积、工程量都要大,如果这时换掉何太雄,他肯定亏本的。在何太雄完成负一、二层等底层施工后,(南通三建)单方面解除事实劳动关系,不符合行规。”

  3月28日,南通三建的执行经理朱丕章赶来。陆群的亲哥哥、何太雄的同乡好友陆鹏飞也在场。陆鹏飞表示“我是村支书,来说理的”。朱丕章只说一句“不欠工资”,就上手打人了。陆鹏飞指甲盖断裂出血、牙龈出血。

  3月29日,何太雄前往暮云镇派出所。“镇政府领导、劳动局领导、派出所干警、南通三建人员都在场。南通三建同意补偿5万元,我坚决不同意。年前的拖欠工资,加上年后让我们来的车费、50人40多天的生活费和误工补贴按规定至少30多万元。后来我说8万元,但他们依旧不同意。”何太雄说。

  30日,何太雄又被叫去项目部。劳动局王伟竟然出具了一份声明,表示南通三建与建帮公司早已于元月份解除劳务承包关系,“叶连生和南通三建如今已毫无关系,你何太雄找南通三建没有道理”。

  笔者了解到,这份被“御史在途”斥责为联合伪造的材料,被长沙县公安局作为民工无理取闹、恶意讨薪的铁证。何太雄说:“直到今年8月份,叶连生的队伍还在那里施工”。

  王伟出具了正式打印的调解协议,协议的标题里把何太雄的行为定为“恶意讨薪”。何看到这四个字,激愤不已,拒不签字。

  “我当时气愤地说:“我就多买几把锤子,把我装的模全部砸掉!反正亏得是血本无归,还负债累累!”这句话,后来被警方认定为“扬言要把楼炸掉”。

  双方不欢而散。

  4月9日,依旧情绪激动的何太雄给南通三建项目部大门贴了一张香烟纸(烟盒内部的锡纸)“大字报”,声称,如果4月10日前不给一个合理的说法,就带人来关项目部的大门!

  “他们没给我一个说法。11日我老婆就跑到工地上,拉了闸。”何太雄回忆。他们明确表示:“我们是来拿工钱的,不是来打架的!”

  此时,派出所闻讯赶来六个人,劝何太雄等人到项目部协商。何太雄想起如果清算工资,势必需要去年的记工簿、工作天数和图纸,就要求回工棚拿。四个干警陪同他一起去。

  当时,村支书陆鹏飞正在工棚睡觉。何太雄叫醒他。陆鹏飞回忆:“一位干警对我说:‘跟我们一起去南通三建商量下农民工工资问题。’”

  陆鹏飞劝何太雄:“南通三建不讲理的。要去只去劳动局。”随去的民警回应说:“保证你安全。协商好一下就行了。不必去劳动局。”陆鹏飞相信了他,和何太雄同往南通三建项目部。

  与此同时,派出所副所长方浩让何太雄把所有民工都叫过来:一是问清楚怎么回事;二是也好清算工资。何太雄便一一电话通知,“当时有在附近工地上班的,有在家休息的,一共三十多个。有些从工地上赶来,就随身带了上班的工具。有四人带了锤子,还有一人带了扳手”,何太雄表示,这些工具,“当场被派出所干警收缴”。

  人来了之后,何太雄不经意望了门口一眼,发现项目部院子的大门被关上了。他心想,大势不妙!于是赶紧跑进会议室,对大家说:“不好了,你们赶快跑出去,我害了你们了!”

  话音刚落,外面警笛大作,防暴车赶到。一下来了很多防暴警察。

  “他们人一下车就直往里冲,逢人就打、抓。”何太雄说。他大声喊:“你们为什么要打人抓人?”

  “打死你们这帮兔崽子、乡下鳖。往死里打!”对方答道。

  何太雄就想挣脱往外跑,大声说:“打人啦!打人啦!救命!”

  本来在会议室的陆鹏飞赶紧出来,看到“有三十几个公安特警在抓人、打人”。有的农民工往外跑,有的被抓上了警车。

  陆鹏飞厉声质问方浩:“你们说协商的,怎么过来抓人打人!”方浩答:“要拿工资去公安局拿,看你这村干部怎么帮民工讨工资。”他们把陆鹏飞也推上警车。

  何太雄妻子陆美凤,边被打边被拉到警车上,几个警察用警棍和拳脚,“对我头部、背部、手臂、肩膀和大腿一顿乱打。”施暴大概半个小时,“当时我大声呼救,但被打得更厉害。后来我无力呼救了,也不敢(呼救)了。”

  陆鹏飞大喊:“你们打人是违法的!你们若不打死我,我一定会为他们做证明!”方浩回答:“在暮云(镇)老子就是王法!”马上有两名特警上前,遮住陆鹏飞的视线。

  警车直接将陆美凤和另外12名民工送到长沙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安排在一间会议室,并且坐姿要端正。陆美凤说,“我们只要一讲话或是没坐端正,就被甩耳光,拳脚相加。”

  陆鹏飞回忆,工友李洪永因感冒吐了口痰在地上。干警竟然说:“你把它舔干净!”最终,李洪永因为手指残疾,签名不好看,被责令面对墙壁10厘米,罚站近两个小时。

  农民工被挨个审问。具体内容包括:做的工作量和拖欠的工资数;怎么被叫来的;有无携带“凶器”工具等等。

  轮到陆美凤,在“交代”事情经过后,对方“给了六张白纸要我签字”,陆美凤回忆,“我当时被打怕了,不敢想太多,就签了字。”

  晚上大概10点,她和刘友桃、曾意珍一起被带到医院。以为给我们验伤看病,“没想到是给我们化验小便”,随后又被带回公安局,“签了张拘留的条子,按了手印。”被关了五天。

  陆鹏飞被叫去问讯。他说:“我们村子的农民工要我来,朋友何太雄也要我来,这也是我的职责。”副所长方浩答道:“要讲理,你只能去新化(县)讲,暮云(镇)是老子的天下。”

  在笔录中,陆鹏飞看到,上面只写了自己是为“朋友义气”,而不提职务。另外也有很多笔录与事实出入很大,他便拒绝签字。方浩放狠话:“你不签可以,我整死你,我打死他们,看你签不签。”

  陆鹏飞于是“违心地”签了字,“因为我看到过他们的暴行(他们做得出来)。”

  带班的民工何太雄更惨。“警号018333(副所长方浩)一直抽打我耳光,至少三十多下,又用掌背拍我鼻子。我鼻子、嘴巴出血,耳朵一度听不见任何声音。”为了销毁证据,“他们用卫生纸给我擦,把我按到水龙头下面洗胸前衣服的大片血迹。”

  方浩告诉他,“只能给一万八作为补偿。同意的话,马上放人。”何不同意。

  方浩又说:“同意不同意,就这么多。在这里,由不得你!否则我活活关死你在这里。”又“好言相劝”:“你也要为民工着想。若不同意,我把他们全部刑拘,再关你几年。”

  何太雄被迫签字收钱:“我不服啊,但是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次日凌晨,10名农民工被释放。余下包括陆美凤、陆鹏飞在内的五人,被送去治安拘留5天。何太雄一人被拘留10天。

  何17岁的儿子何呈祥跑回家,打电话向爷爷求救。何太雄的父亲是陆群读小学时的校长,也是陆父的校友。何父打电话给陆父。陆父才得知了自己大儿子陆鹏飞也被关押。陆父打电话给小儿子陆群。

  陆群“出场”,微博维权一再上演。

  “情况报告”

  面对舆论压力,10月23日,长沙县公安局向全社会,公布长沙市公安局的“情况调查说明报告”。

  然经过走访,《新民周刊》发现,此“情况报告”与何太雄等人叙述的情况,存在严重出入。

  如:报告声称:“已经知晓建帮(招何太雄做工的劳务公司)与南通三建终止劳务合同,2月19日至21日,(何太雄)带领20 余人强行进入工地进行撤模作业3天。”这个“强行进入”,让何太雄大为不解。

  何太雄称,是建邦公司让他们撤模的。三天后南通三建的确出面制止,理由是:塔吊需要加固,(何太雄负责的)109栋暂时停工。等104、105栋赶工,南通三建表示:“到时三栋同时开工,有的事给你们做。104、105也包给你们老板(何太雄)了。”——既然如此,报告称“何太雄已经知道双方劳务合同终止”,又作何解?

  律师阳享彪则指出:“作为实际施工人,何太雄和南通三建构成事实的劳动关系,可以直接要求南通三建与其清算劳动报酬。”又如,报告声称:“(何太雄所在的)109号楼施工中队伍零散、工期拖后”。

  “我们进度最快,每做完一层至少要等另外一个班组三天才可做事。”何太雄根本不认同这种说法。他透露,今年8月份左右,建帮公司的负责人叶连生还打电话给他,想再合作,“他说我做得好,才会再来找我。”

  更有人质疑,报告称“11日,(何太雄)纠集20余人,携带锤子(4把)等工具(阻工闹事)……”。既然如此,“受伤”的四名干警为何只是一个被咬伤,两个被抓伤?

  这些还不是全部。

  关于“怡海星城4·11事件”当天,长沙县公安局的报告描述如下:“4月11日,何太雄以讨要工资为由,再次纠集20余人,携带锤子等工具,以拉闸断电的方式强行阻止工地正常施工,并与南通三建相关人员发生冲突,致使工地断电停工达2小时左右。长沙县公安局暮云派出所接警后迅速出警,并当场告知阻工人员阻工闹事是违法行为,利益诉求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但何太雄等人仍不听劝阻,强行阻扰施工,且事态呈扩大趋势……”

  在长沙县公布的“扰乱单位秩序案”中写道:“何太雄正带领20余名民工携带木柄铁锤等工具强行关闭电源阻工,且何还在打电话调人……”

  双方各执一词,而事实真相只有一个。人在做,天在看。当地公安部门的情况说明多少难以平息公众自己人查自己人能查出什么来的疑虑。包括陆群在内的相关人员期盼能有一份公正的调查报告,通过相关途径帮助民工顺利拿到欠薪。

  如今因为讨薪事件,何太雄还欠手下47000多元工资,现在“只能靠自己赚钱还掉。”《新民周刊》分别联系了长沙县委书记杨懿文、劳动局王伟,均未得到回应。随后长沙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表态如下:“县公安局曾明确告知何太雄等15人,如对处罚结果存在异议,可提请行政复议或行政诉讼。至今,事情已过去6个月,何太雄等人未提出行政复议或行政诉讼。”

  同时,这位工作人员也告知《新民周刊》:目前省里已经下来通知,在新的调查报告未出来之前,不作评论。▲

标签: 纪委 干部 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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