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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利比亚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10月17日 09:27 南方都市报 微博

  虽然苏尔特的枪炮依然猛烈,但班加西的硝烟已散去;米苏拉塔经战火淬炼是疮痍之地,的黎波里等地却开始了恢复自由的生机。卡扎菲只是沙漠里骆驼留下的脚印,被风抹去或被雨水冲掉,都不重要了。

  6个月后,我们重返了利比亚,是的,战争就要结束了。

  虽然苏尔特的枪炮依然猛烈,但班加西的硝烟却已散去;米苏拉塔经战火淬炼是疮痍之地,的黎波里等地却开始了恢复自由的生机。

  可是,卡扎菲,在哪里呢?对于600万利比亚人来说,他的生死,已不重要。

  他似乎已只是沙漠里骆驼留下的脚印,被风抹去或被雨水冲掉,都不重要了。

  这里是的黎波里,这里是班加西,这里是米苏拉塔,这里是苏尔特,这里是拜尼沃利德……

  就是在那里,南都记者穿越利比亚的沙漠和战火,记录战争的残酷一面,见证一个国家新生的历程。

  重返利比亚

  搭上诗人的车

  南都特派记者 吴峻松

  (于今年4月初和9月下旬2次赴利比亚采访)

  10月2日,租了辆出租车,第四次踏上从班加西到埃及边境500公里的旅程。苏尔特和拜尼沃利德的战火仍在继续,但在身后越来越远。前方的路通向埃及,是能回到祖国回到家的方向。

  两次进入班加西都是晚上,两次出班加西都是白天。期待着能再次欣赏下归途中的那片沙漠绿洲,那儿有草原、人家、牛羊、狗,是酷似香格里拉的风景。一晃半年了,那片绿洲,已经黄了,多数的草场已经被收割成草垛。走过利比亚,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忘记。可当了记者,却必须得去回忆,而且还要回忆得深刻些才好。我想,两次前往利比亚采访,没有比接下来的经历要记忆深刻了。

  继续车行一个小时,绿洲消失了,只有笔直的黑漆漆的公路,周围是无边无际的沙漠。司机靠边停了车,车尾排气管突突作响。司机打开了前盖,车头已经冒出了烟。为数不多的汽车,呼啸而过,身后的气流骄傲地把正冒着烟的出租车和我们掀动。

  幸好是上午,我想还有整个白天可以等待奇迹出现。20分钟后,诗人阿布都乐开着一辆三菱车停了下来。后座上还挂着皮衣和西装。他的目的地跟我们一样,都是开罗。诗人是名工程师。出租车司机只分给阿布都乐50美元,帮助他完成自己的任务。他们都是班加西人。而诗人并不计较。只是不知道,那出租车司机怎么把车子从沙漠中拖回去。

  两次到利比亚,一直想有个合适的人深入聊聊。采访的人物要么背诵经文教义,要么回答的都是电视里传播过的民主、自由。我想,与诗人聊天该不至于太干或者太湿。

  阿布都乐告诉记者,2月17日当天,他就写了一首诗,他的弟弟录成了歌曲,成为第一个在电台里播放的革命歌曲。

  他这样写道:“你们还要说他是主人吗?你们还喜欢他的思想吗?你们还以为他是你们危难时期的骑士吗?我们以真理的名义起誓,这些都是错的,我想你们会成为有理想的人。”

  听到这我想起在班加西法院前的一次民兵集会上,上百民兵们鸣枪高呼的气氛,令所有人血脉贲张。翻译告诉我那原来也是一首诗歌:“街巷、街巷、不要忘记了它(卡扎菲曾说要找遍每条街巷杀死革命者),这就是布拉格(东部),他的儿女们已经开始战斗。”

  不光写诗,阿布都乐自己在卡扎菲被推翻后,还自己办了份文学报纸。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卡扎菲执政的42年里,利比亚的教育几乎封锁了所有的其他思想存在的空间,可是利比亚到处都是诗歌般的口号,诗歌般的涂鸦。那他们的思想和文学天赋又是来自哪里呢?阿布都乐告诉记者,即使在卡扎菲时代的白色恐怖中,利比亚相好的朋友们之间都会秘密讨论。

  其实,当卡扎菲秘密迫害异见者的时候,人们也就开始了秘密谋划自己的新世界。革命也好、生活也好,也就如同这沙漠中的公路上,绝望中总会有奇迹,有志者也总会同行。

  班加西的不眠夜

  南都特派记者 钟锐钧

  在班加西,局势已经非常平静。

  前线的苏尔特和拜尼沃利德依然在激战,新闻每天像雪一般滚动在电视屏幕上。而班加西,这个距离苏尔特数百公里的革命发源地,人们已经渐渐回归到正常生活中。傍晚的自由广场,地中海的海边,坐满了悠闲的市民,玩耍的孩子,笑声在空气中弥漫。

  是否前进到苏尔特,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身为摄影记者,谁不想上前线?但如果前去苏尔特,来回的路费加上当地庞大的开支,未必能够让我们支撑到苏尔特被攻陷。贸然进去,收获不会太大。苦苦挣扎一个晚上后,我决定留在班加西。这个决定在当时,是痛苦的。

  第二天,我们走访医院,我得知原来医院的IC U每天都还在接受从前线送回来的伤者。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医院特定的病区,这里全是战争中受伤的士兵。在征得IC U负责人的同意下,9月30日的晚上我得以独自与IC U的医护组呆了一个晚上。

  从晚上8点到早上8点,是一个紧张的不眠夜。IC U医护组不断地接受、抢救、护理病人,病人们各种各样。有时,窗外会突然传来一阵枪声,那是来自班加西的死去的战士,他们的遗体被运送回医院的太平间,战友在门外开枪致意。

  整个晚上,我都身穿医院护理的服装,一听见枪声,我便向太平间走去。在此,我一次次近距离出现在死者和他们家属的身边。

  救护车已经来了两次,装着尸体的袋子,排成一列,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里。空气中弥漫消毒水的味道,和亲友们无力的呼喊。亲友们拉开袋子的拉链,抚摸这些男人的脸庞,和他们悄悄说话,最后,亲吻他们的面容,黯然离去。

  我获准在这里为部分死者拍摄照片。

  我小心翼翼地拿着机器进入这个地方,工作人员向亲属解释我是记者。他们大部分都同意我的拍摄,并对我点头示意。我在现场慢慢地移动,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生怕我的举动再次伤害这些已经失去亲人的人们。亲友为我拉开了袋子的拉链,让我拍摄逝者的脸。死去的战士们,面容大都很平静。我突然留意到,原来我拍摄的一位战士,他的身体还流着血,鲜血渐渐在地上漫开一大片。虽然心里顿了一下,但我依然很冷静,拍完一张,继续找别的角度,仿佛那摊鲜血完全没有影响到我。

  而其实,现在我的脑海里,只要回想那个晚上,首先出现的画面,便是那慢慢散开的鲜血,和已经永远无光的眼睛。

  第二天早晨8点,IC U的医护组已经开始换班休息,而我却依然守候在太平间外,和家属一起,等候这些战士的葬礼。

  葬礼结束后,我回到酒店,洗澡,吃饭,睡眠。我已经连续三十小时没有休息了,那一觉,我睡得特别沉。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的经历,因为我可能再无机会拍摄这种照片。

  战争其实不只在前线,死亡离班加西并不远。

  真实的利比亚

  南都特派记者 郭继江

  曾经觉得利比亚是一个遥远的故事,遥不可及,当自己确定要去经历这场战争时,才一门心思买书恶补。

  飞机进入埃及,欺诈、敲诈成为埃及与利比亚交界处的噩梦,一场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下来,我开始固执地认为———这个长期被侵略、被奴役、在大沙漠艰难成长的游牧民族,在面对困难的选择时,诚信已经不被放在第一位,他们首先想到的是生存,为了生存可以放弃一切,一切都可以作为生意交换,哪怕面对自己的族群。作为这个庞大族群的带头人,卡扎菲的命运可想而知。其实,他本身的血液和42年执政生涯里,就无处不呈现生意和交换的成分。

  当到达班加西,才发现看到的一切都是表象,埃及和利比亚是彻头彻尾的两个国度。在长达半月的采访中,无论是的黎波里、苏尔特还是米苏拉塔,600万利比亚人仍然流淌着不羁的血液。那些在教义管束下的年轻人可以在网络和电视上毫无保留地看到来自西方的潮流和思想,因此,卡扎菲竭尽所能也无法追赶他们思想的步伐,革命因此而爆发。我在想,在这样一个波涛汹涌的国度,下一个领导者,还有无可能是未来的卡扎菲?

  利比亚的真实故事是,一个善变而激进的民族在全球化的浪潮下一举夺下暴君的政权,年轻的他们一举一动也完全承袭了当年卡扎菲“九月革命”的基因,历史总是在不断轮回,周而复始且惊人的相似。27岁夺取政权的卡扎菲怎么也没有想到42年之后自己的政权被一群平均年龄不满25周岁的青年夺取。这是一场充满激情的革命。追求自由与贫富无关,有中产者作为后台,一群无所畏惧的年轻人冲锋陷阵,北约空中协助,一场以自由之名的革命打响,独裁者自然不堪一击。这就是我见到的利比亚,一个实实在在的利比亚,当然,我用照片事无巨细地记录了这一切。

  战争走向他们

  南都特派记者 王銮锋

  在后方,自由的利比亚变成了一个有着自己独特节奏的喧嚣之地。他们是一个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民族,民众正被一种情绪所裹挟,带着同样惊异、宣泄的神情在街上走动。

  日复一日,太阳西沉后,风从地中海吹来,班加西高等法院广场或者的黎波里绿色广场,人群开始聚集,在一面硕大无比的反对派旗帜前面,或者是歌手开始登台献唱,对着喇叭唱———女人,男人甚至小孩子;或者是男人们轮番上台发表长篇大论,他们的演讲内容充满了对自由的向往,激愤和必胜的信仰。继而在场人群集体狂吼口号,有人朝天鸣枪,没人害怕。

  在前线,则是另一种惨烈。我亲眼目睹了许多战士的死去。他们都很年轻。

  炮声在山间回荡,如同夏季的暴风雨。我仔细打量身边这些战士的脸庞:男人们粗糙和没有刮过的脸,他们大都出生在卡扎菲执政期间,看不出他们是否知道真正的战争意味着什么,也无法判断他们是否明白每天都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现在不是他们走向战争,而是战争走向他们,而这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游戏。

  革命退潮后,利比亚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已经几乎全境“解放”,卡扎菲也遁去了,新政府还不知何时能够成立。现在有可能发生很多事情,有些事情不是马上就能看明白的。不过,仇恨已经种下。

  10月2日,当我们离开利比亚,进入突尼斯境内时,同行的司机接到电话,他们部落正与另一个部落发生枪战,是由他们部落一个女孩所引起来的。

  两个月前,女孩的父亲与哥哥因为支持卡扎菲,被另一部落人员杀死。两个月后,女孩为家人报仇,持枪射杀6人,她自己被乱枪打死。两个部落遂卷入其中,难分难解。

  “我想逃离这个国家。”司机说。

  我想起几句话:“无论谁死了,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因此我从不问丧钟为谁而鸣。它为我,也为你。”

  偶然的必然理由

  南都特派记者 张东锋

  过了埃及塞卢姆口岸,顺利进了利比亚。摄影同事说拍张照吧,这才反应过来,看了半年多的利比亚革命,一下子就在眼前。

  出乎意料,从塞卢姆包车去班加西,大约五个小时,除了沿途镇村、城市会遇到哨卡外,一路上几乎毫无战争痕迹。

  东线本来确实没啥战事,但即使到了班加西城内,除了解放广场、K atiba军事基地等革命爆发前后发生过大规模冲突的地点外,也很难让人联想到战争、革命,只有从一些建筑上的枪眼去分辨,你才能想象一下:哦,这里可能打过仗。

  当然,到处悬挂的三色旗,还有大街小巷的标语、涂鸦,还是让人感受到一些别样气氛,暗示这里已“改天换地”了。

  真正大规模激战的地方数都数得过来,布雷加、的黎波里、米苏拉塔……据说那边一些沿途的水泥电线杆都被机枪硬生生打断,但相对整个利比亚版图来说,这些重点城市也只能算得上“局部”。

  在班加西,与当地人交流越多,你就会越发觉得革命太偶然了:就是一群人上街游游行,结果却被镇压,然后大家就愤怒了,拿起石头反抗了,哗啦啦革命就来了,再然后卡扎菲就跑了,联合国都升起三色旗了。

  不能否认,如果在前线,如果去一些医院,或是参加一场葬礼,你都能感受到利比亚人在这场争取自由的斗争中所付出的巨大代价,但在很多城市,过渡是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原来自诩强大,垄断了几乎所有资源的这么一个“强人统治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坚不可摧啊。

  众所周知,单就统计数据而言,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成绩单还是很显眼的,报道说其国民识字率达到了88%,人均家庭收入超过1 .3万美元,这些在整个非洲国家中都是很高的。

  问题就来了:连医疗和教育都推行免费的了,利比亚人为啥还不满意?换句话说,革命的目的是什么?

  抛开卡扎菲家族的垄断统治、任人唯亲和官僚腐败,你会听到很多有关“卡扎菲思想怪异”的例子,比如进大学要先学“绿宝书”,比如突然不许学外语了。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有一天一名男子突然被卡扎菲的人带走了,原因是他每天虔诚礼拜,而卡扎菲认为,人们应该更信仰他。

  为啥革命?政客们、部落头领们可能出于利益的考虑,也许还有各种各样历史的、现实的、宗教的、经济的等等因素,但从普通利比亚人的看法出发,我觉得可以这么概括一下:就是追求一种作为正常公民的自由、安全和幸福感。

  几乎见到每个采访对象,我都会问他们对这个国家领导人和未来的期许,答案大同小异:要工资,要真正的教育。听起来多简单啊。

  当然,更重要的还有自由。据说,在义军中有很多富贾商人。至少我们就碰到过一个“富二代”,家里仅汽车就有7部,但他的兄弟还是去前线了。他说,自由比金钱重要。

  这应该算是这场偶然革命的必然理由吧。

  利比亚大事记

  ●2月18日:利比亚反政府示威者集会要求总统下台

  ●2月22日:军队动用歼击机驱散示威者冲突致近百人死

  ●3月17日:联合国安理会决定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

  ●3月19日:十余国家军事干预利比亚美军称获初步成功

  ●4月30日:北约在利首都炸死卡扎菲的小儿子和3名孙辈

  ●5月19日:北约空袭利比亚海军击沉卡扎菲部队8艘军舰

  ●6月15日:利反对派三路合围首都卡扎菲愿无条件下谈判

  ●6月27日:国际刑事法院签发对卡扎菲父子的通缉令

  ●7月15日:美国北约等39国及组织承认利反对派政权

  ●8月14日:反卡扎菲武装称已占领的黎波里近郊城镇扎维耶

  ●8月23日:反卡扎菲武装占领阿齐齐亚兵营,控制利首都的黎波里

  ●8月25日:反对派政府正式开始在首都的黎波里执政。

  ●9月10日:利比亚执政当局向卡扎菲老家苏尔特发动进攻

  ●9月25日:利比亚执政当局部队攻入卡扎菲老家苏尔特

  ●10月9日: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阿卜杜·贾利勒在的黎波里宣布,执政当局的武装力量已经推进到卡扎菲老家苏尔特市中心,对拜尼沃利德的战斗也进入到了最后阶段。

  ●10月11日: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贾利勒访问了仍在激战的苏尔特,称完全占领还需两天。

  多面班加西:“大本营”这半年

  南都特派记者 张东锋 发自班加西

  从埃及西北部的塞卢姆边境进入利比亚,沿着地中海海岸线向西,再穿过图布鲁克,时隔六个月后,南都记者重返班加西。

  恢复中的城市

  如果不是随处可见的三色旗(卡扎菲时代前的利比亚王国国旗在时隔42年后重返街头)———你也许很难相信这里就是班加西———半年多以前,人们愤怒的拳头挥向卡扎菲政权,掀起了一场举世瞩目的革命。

  如今,这个城市的大部分地方已然恢复平静,即使是曾发生激战的西郊大桥,除了几段扭曲的护栏和一些建筑外墙的弹孔外,也再难见到更多的战争痕迹。

  一些标志性的场所除外,比如城北面朝地中海的解放广场和紧邻的班加西法院。革命后,这里成了班加西人的“政治中心”。8月22日,反对派攻占首都的黎波里,9月3日利比亚男足在非洲杯预选赛上1比0小胜莫桑比克,人们都曾聚在广场上激情欢庆,而法国总统萨科齐和英国首相卡梅伦9月15日造访班加西,也在法院前发表过演讲。

  除此之外,这里也成了班加西人礼拜的精神之地。虽然人数没有以前那么多,但无论是中午还是晚上,每天仍有不少人在这里祈祷。

  走在街上,0.15第纳尔/升的油价、五花八门的“中国制造”……跟革命前相比差别并不大。在班加西法院后面的一家电子产品店内,销售员瑞玛说,物价比以前涨了一些,但只是“一点点儿”。

  短缺的地方也有,主要在医院,大批前线伤员涌至后方,无论医护人员,还是药品器械,都不免紧张。A l-Jalaa医院的一位医生就表示,这里一度出现六个医疗小组排队等着使用一台仪器的情况,以致伤员们抱怨在前方拼命到了后方却得不到及时的救治。

  经济领域也开始复苏。9月26日,意大利能源巨头埃尼公司宣布,已经在班加西南部180英里的阿布·阿提费勒地区恢复生产,另外一些欧洲国家石油公司也在跟进。不过,城西那片中国公司承建的2万套“班加西新城”工地还没有动工的迹象,连门口恭贺新春的对联都还在。

  为了吸引外国投资者,利比亚外汇银行班加西分行9月底对外宣布,将在一个月内重启证券市场交易。眼下,虽然一部分银行已恢复营业,但国际支付还是不行。

  9月27日上午,记者曾看到多家银行里挤满了前来办理业务的民众。据说人多并不是因为挤兑,而是网络速度跟不上。革命爆发后,过渡委员会曾给每个人发了200第纳尔的补助,随着一些企业慢慢恢复生产,部分人可以领到工资了。

  小学生已恢复上课。同一天下午,记者碰到了一群放学的小学生,很多人都拿着三色旗。10岁的艾瓦赫说,国旗是用5第纳尔买的,当天老师让大家带到学校拍照,也许还无法完整理解这场革命,但他说知道卡扎菲是个杀人的大坏蛋。

  每天,人们从B B C等电视节目中关注前线的战事。

  不过,抵达班加西当晚向租车司机付钱的时候,他会提醒你把钱拿低一些,还有晚上不要独自外出,其实无论白天和晚上,都有警察在执勤,尽管有报道称好多警员已经六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

  有清洁工陆续清理街道。在解放广场,记者曾连续两天碰到一位名叫内贾·艾丽的女清洁工,她说自己革命爆发后就开始在这里义务工作。实际上,无论是媒体中心的服务员,还是消防员、保安,从过渡委员会的工作到市政职能部门,众多充满革命热情的义工支撑着这个城市的运转。

  班加西人喜欢开快车,不过大多数司机还是一如既往地主动给行人让路。白天偶尔也会听到几声枪响,那多半是在葬礼上向逝去的战友行礼。

  这里是班加西。作为卡扎菲政权反对派(如今已是利比亚执政当局)的大本营,最先夺取胜利的城市,革命后的悲与喜、怒与乐,乃至每一方面的细小变化,在某种程度上都将是未来整个国家的缩影。

  班加西人的葬礼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战事尚未结束,伤痛还会袭来。

  9月28日中午,班加西解放广场。阿卜杜拉·穆吉德躺在棺材里,身体用白布裹着,覆盖着三色旗,一本古兰经放在头的右侧。

  悲伤写在每个人的脸上。他的父亲坐在棺材旁,亲友站在周围,默默地。几个带着枪的军人走过来,同在场的人逐一握手。陆续还有亲友或尊长赶来,与大家握手,轻声安慰家属,大家都小心翼翼。

  穆吉德是在苏尔特前线牺牲的,39岁。亲友之一的艾哈迈德说,2月17日,班加西爆发革命后,穆吉德参加了义军,接受了一个半月的军事训练后奔赴前线,从班加西一路向西,一直打到苏尔特。他回忆说,头两天大家都没有武器,但这并没有阻挡人们反抗的热情,“前面的人倒下,反而会激励你去战斗。”

  在9月27日攻打苏尔特的战斗中,穆吉德不幸被炮弹碎片和狙击手先后击中颈部和头部,都是致命部位。当晚,穆吉德的尸体被运回班加西一家医院,清洗完毕后,被亲友们护送至解放广场参加祈祷。

  穆吉德并不是这个家庭唯一参战的人。他23岁的外甥阿卜杜拉·阿米德仍在前线。事实上,阿迈德的家里很富裕,据说有四个大农场。“自由比钱更重要。”阿米德的哥哥说。

  半个小时后,赶来参加葬礼的人开始祈祷。站立,鞠躬,跪拜,起身,口中默念着,如此两次。

  过去半年里,班加西人已习惯在这里遇到死亡。革命爆发以来,这个广场已成为班加西人的政治中心和精神之地,每天的礼拜时刻,都有人到这里祈祷,于是,一部分家庭也选择在这里做葬礼祈祷。

  穆吉德只是众多为自由而战的班加西人的一员。30日中午,这里同样举行过一次葬礼祈祷。那次的牺牲者有五人,年龄在20-25岁之间。因为是星期五,前来祈祷的人站满了广场,多数人都穿着正式的长袍。那天,有人还发表了大约四十分钟的激情演说,讲到这场革命,讲到正义,讲到卡扎菲独裁。

  祈祷完毕,亲友们将穆吉德的棺木抬上车。

  去往墓地的路上。悲痛开始宣泄,全车的人扶着棺木,不停地喊着口号,直到嗓音嘶哑。其中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孩子一路上一直站着,双手举着V字和大家一起喊,据说他是死者的侄子。

  19岁的塔哈说,口号的意思是:安拉至大。塔哈同样是穆吉德的侄子,据说当天还是他的生日。

  其他亲友开车跟在后面,其中一辆车上,几位军人不住地向天鸣枪。沿途,很多路人驻足,也跟着喊着口号,或伸手做出V字样。

  车至墓地,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显然,前一天的牺牲者也不止穆吉德一人。塔哈说,这里其实是新墓地,隔壁的旧地已经满了。

  下葬。穆吉德的兄弟嚎啕大哭。

  墓道是一条向前延伸的沟,看样子挖开不久,两旁堆着大量水泥块,都是用来砌幕的。封盖,覆上水泥,再盖上黄土,就完成了下葬仪式。墓穴一个紧接着一个,尚来不及修建地上的部分,只好在每个墓的上方临时竖一块带有标记的水泥板。

  有军人又朝天鸣枪,枪声回荡在墓地的上空。后来,至少又有四具棺木被运到墓地。依旧是下葬,鸣枪。

  “几个,也许几十,几乎每天都有逝者在这里下葬。”一位参加葬礼的人介绍说。

  遗像墙,缅怀与希望

  葬礼之外,人们习惯于到挂满遗照的解放广场和班加西法院大楼前去看望逝去的亲友。2月17日,正是在这里,包括律师、法官数千名民众集会抗议政府逮捕为萨利姆监狱囚犯的大屠杀受害者家庭的代理律师法希·德比尔,从而点燃革命的导火索。

  如今,除了1200名受害者遗像横幅外,这里不断增加着新的遗像———过去七个多月中在冲突和战争中牺牲的人。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番仔细寻找后,艾哈迈德指着满墙照片中的一张说。打印照片的纸有A 4大小,上面有三名男子的遗像,艾哈迈德所说的正是中间那名叫基斯的年轻男子。

  艾哈迈德所熟识的,并非只有基斯。看着墙上的照片,他会给你介绍:“这是我的邻居,这也是我的朋友……”他摇头说,如果有一阵子没看到周围某个人,也许他就会出现在墙上。

  相关统计显示,革命爆发后至今,已有上千名班加西人牺牲,还不包括那些列入失踪者。

  遗像中既有长者,也有年轻人,既有在前线牺牲的战士,也有在冲突和战火中遇难的平民,多数是男子,但也有女性。记者找到的最小的,是一个名叫谢扎的小女孩,出生于2008年。

  遗像贴满了墙,甚至延伸到东侧紧邻的解放广场。一些遗像照片中还印着死者去世前的生活照,在生与死的对比中,显示着这个城市的人民为争取自由所付出的巨大代价;而另一些遗像中,则印着奥玛·慕赫达的头像,意在用这位自1912年起同意大利殖民者进行了近二十年抗争的民族英雄来勉励后来者。

  站在墙前,犹如有成百上千双眼睛在注视着你。然而,除了被媒体公开报道者之外,如同谢扎一样,绝大多数遗像下面只印着出生和死亡日期,至于更多的细节,则无从得知。不过,这些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为着心中所向往的自由而献身的生命。

  每天,都有人在遗像前驻足观看,悲伤和叹息写在脸上。革命最初的激情消减后,这里成了班加西人缅怀的场所。

  9月28日中午,记者碰到了带着儿子来这里的地质工程师奥萨马·法拉赫。他向记者展示了手机里儿子扎卡里阿在遗像墙附近玩耍的照片,说这是他特意拍下的,“虽然他现在还无法理解这些照片的意义,但长大了会明白的。”

  400公里之外的苏尔特,义军仍在前赴后继,为着最后的胜利。墙上的遗像仍在不时更新。当天和9月30日中午,记者就曾在这里遇到两次为逝者的祈祷。前一次有1名,后一次有5名,他们都是前一天在苏尔特牺牲的班加西人。

  “你不知道明天还会失去谁。”艾哈迈德说,所幸的是,战争似乎快要结束了。

  下午5时,暮色降临。解放广场和对面海边很快就热闹起来,不断有汽车停在道路两旁,熟识的人相互打着招呼,十几个青年人正在路灯下聚精会神地玩着桌式足球,一旁充气游乐城里传来孩子们欢乐的嬉戏声。地中海海风拂面,42年后,班加西人终于可以享受重获自由后的惬意。

  我爱卡扎菲?笑话

  “现在安全了,不用担心突然被抓走。”驾车行驶在街道上,翻译穆罕默德对记者说,卡扎菲时代,人们连说话都小心翼翼,因为不知道哪句话会触犯卡扎菲,而秘密警察就在你身边,“一个人也许毫无声息地就消失了”,“很可怕”。

  42年来,班加西人终于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突破意识形态禁锢的人们以各种方式表达着对卡扎菲的控诉和对这个新生国家未来的向往。

  走在班加西街头,每个能搭上话的人说起卡扎菲都会公开向你控诉,“卡扎菲是杀人凶手”,“卡扎菲拿走了这个国家所有的财富”。

  没有了卡扎菲和秘密警察,班加西人终于可以放开思想,自由地表达。于是,你会发现,这个城市的主要街道和建筑,都被涂上了各种口号和图画。有时,你不能不感叹人们那种强烈表达的欲望,因为连市区道路两旁的树木、邮筒、变电箱等,都被涂上了三色旗的图案。

  这种表达集中地之一,就是班加西法院大楼。大楼的内墙上充斥着有关革命者、奥玛·慕赫达以及卡扎菲的文字和图画。

  有意思的是,涉及前两者,表现形式几乎都是打印的照片,很正式;而有关卡扎菲的,则全是漫画,有表现这个独裁者像撒旦一样指挥坦克军团疯狂进攻的黎波里的,也有他像丧家犬一样拎着钱袋子满头大汗逃跑的……甚至连卡扎菲执政的年限,都被用来调侃:“42是一个鞋子的号码,也是卡扎菲政权的存活期”。

  与漫画家们一样,摆脱了卡扎菲绿皮书语录引导下的意识形态的桎梏,很多领域的艺术创作者们正逐渐活跃起来。

  沿法院向南,在班加西港的对面,坐落着这个城市的博物馆。翻译穆罕默德介绍说,这座一度用作加西尤尼斯大学语言学院的二层小楼,如今已成为班加西艺术家们新近作品的场所。

  走进博物馆,院子的南侧停放着革命爆发之初三架被击落的起义战斗机残骸,机身上喷涂着飞行员的照片、三色旗和寄托哀思的蜡烛;北侧,用石膏和布料制作的卡扎菲,已被关进了笼子里,旁边则是他驾车带着钱财逃跑的情形,车上还有一只大老鼠。“卡扎菲现在就像一只老鼠。”一位名叫萨利克·艾哈迈德的男子对记者说。

  博物馆内,除了同样陈列的死难者遗像外,主要是班加西艺术家在革命爆发后创作的作品。其中不少是用废弃枪炮弹壳制作的,内容多与爱国和未来有关。在一处角落里,记者看到了一个用废铁皮制作的小人,站立着,张开双臂,左手拿着一条铁链,它的主题叫“挣脱枷锁”。

  除了雕塑,还有流行音乐。对于这场革命的主力———利比亚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他们表达自我的重要方式。

  “那个时候,你不能直接写卡扎菲。”莫塔扎·萨拉玛对记者说。9月29日,在博物馆后面的一幢多层公寓顶楼,这位24岁的班加西音乐人一边用电脑展示自己的作品,一边说,革命爆发之前,他们也会创作一些有关金钱、警察等间接涉及现实的歌曲,但没有人敢直接触及卡扎菲,即便这样,如果播放这些歌曲,“你也会尽量把声音调低”。

  现在,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了。莫塔扎称,在过去的半年前,他们已经创作了上百首歌曲,比如《我们的国家要自由》、《他是个魔鬼》等等,主题鲜明。

  一首《带我飞翔》,中间一段歌词是:“忘记你失去的,睁眼看天空,我们的未来无限美好。”兴奋之时,莫塔扎和朋友们一起唱了几句。

  不过,莫塔扎说,自己最喜欢的是一首由他主唱的歌曲《我是利比亚人》。歌的开头这样唱道:“我是利比亚人,我是埃及人,我是突尼斯人,我是自由的阿拉伯人”。

  “我爱卡扎菲。”闲聊中,莫塔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然后和周围的朋友们哈哈大笑:“过去人们常常这样说,但其实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笑话”。

  未来?也许我可以

  胜利似乎已经在握。10月9日,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阿卜杜·贾利勒在的黎波里宣布,执政当局的武装力量已经推进到卡扎菲老家苏尔特市中心,对拜尼沃利德的战斗也进入到了最后阶段。11日,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贾利勒访问了仍在激战的苏尔特,称完全占领还需两天。

  利比亚将建成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这是利比亚人乃至全世界都关注的谜题。外部观察者主要忧虑的是,部落纷争的隐患。眼下的利比亚,拥有大大小小140多个部族,其中30个颇具影响力。有分析指出,无论是被土耳其还是被意大利占领时,部落领袖在利比亚的影响都非常大,即使是卡扎菲42年的“强人统治”,也要依靠部落的向心力维持。

  这总是会让人联想到伊拉克。不过,对于生活在反对派大本营的班加西人而言,这似乎并不是问题。“利比亚的事情利比亚人才明白。”其中一位名叫阿卜杜·科纳夫的说,民众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有工资,可以受到好的教育”。这两项也是所有受访的普通班加西人强调最多的。

  当然,还有备受关注的班加西和首都的黎波里的潜在竞争。班加西加西尤尼斯大学政治学教授萨拉夫·萨努斯就曾表示,反抗斗争主要集中在东部,“如果我们给西部的人印象太深,他们会反感的”。另有报道称,那些跃跃欲试的政治参与者们更显得小心翼翼,班加西目前只有一位律师成立了一个政党,更多的人则表示,不想“走得太快”。

  不过,在班加西的年轻人中间流行着一首歌,是这样唱的:“的黎波里是自由利比亚的首都,我永远不会接纳任何其它的”。

  显然,对于普通的班加西人而言,利比亚的未来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所谓的权力斗争离他们很遥远,甚至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

  问到“你会选谁做总统?”几乎每个班加西人都会说,任何人都行,只要为这个国家和人民着想。其中一位甚至开玩笑说:“还不知道会选谁,也许我可以。”

  这其实是个很空泛的回答。当然,大家对贾利勒的印象都不错,认为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是第一选择”。“也许有人觉得他不够强硬啊?”阿卜杜·科纳夫反驳说:“难道我们受(卡扎菲的强硬统治)的还不够么?”

  的黎波里暗战

  2011年8月20日20点,星期六,的黎波里市民开斋时分,广播响起。这是暗号!

  枪炮骤鸣,北约战机出现在城市的上空,一帮人迅速占领了毗邻地中海的“绿色广场”。卡扎菲每年都在此举行仪式,纪念他1969年9月1日夺取政权,现在他的绿色旗帜被反对派的黑红绿三色旗所取代。

  21日凌晨,当一小队反对派士兵从的黎波里北部海岸撕破卡扎菲防线时,的黎波里西部、东部和南部的反对派武装也在向着首都挺进。

  下午,第一批反对派武装抵达了这座城市郊区。杂乱无序的队伍看上去甚不起眼,一些战士穿着足球衣,上面写着英国足球队员的名字。但是,他们遇到的抵抗微不足道。

  当天夜里,里应外合的反对派武装开进了的黎波里市中心,合力攻打阿齐齐亚兵营,这里是卡扎菲的日常住所,象征着利比亚独裁政权。

  晚些时候,一名投降的卡扎菲士兵带领反对派武装人员来到军事指挥中心,给远在1000多公里之外的班加西反对派总部发出信号,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N TC )得以确认,他们已经控制了首都。

  次日凌晨,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的黎波里一夜惊天逆转,背后隐藏的是一场波谲云诡的暗战。

  南都特派记者 王銮锋 发自的黎波里

  悬念

  卡扎菲不顾一切地想要抓紧手上的权力。他用炸弹对付抗议的人群,成百上千人死去,一定要找到办法阻止他。

  经过波斯尼亚、科索沃和卢旺达的教训后,美国和他的盟友曾郑重宣布他们会努力阻止大屠杀。

  2月以来,利比亚人已经显现出非凡的勇气,军队里的一些人也纷纷倒戈,从的黎波里奔赴班加西参战。但是他们能靠自己的力量把这位独裁者拉下台吗?

  有一点是不用怀疑的:时间耽搁越久,越多人遇害。

  3月13日,阿拉伯国家联盟理事会表态支持在利比亚上空划定禁飞区,4天后,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1973号决议,授权北约及其盟国“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网站一篇题为《阿拉伯人在哪里?》的文章批评阿盟各国领导人对利比亚局势反应太慢,致使西方国家率先采取行动,作者呼吁阿盟国家要团结一致。

  当利比亚国内局势持续动荡,石油生产和运输工作全部中断后,卡塔尔首先承认N T C的合法性,并表示愿意帮助利比亚反对派出口石油。

  继卡塔尔参与西方联军,派出战机前往利比亚上空巡逻后,阿联酋、约旦和沙特阿拉伯的战斗机也加入空袭。

  统治利比亚以来,卡扎菲通过杀戮已经让许多高贵的灵魂屈服。但是,这次他没有成功。班加西失守,成为了反对派的大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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