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尚文

　　从海湾战争开始，到空袭南联盟、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人们或许已经习惯美国在世界上呼风唤雨。而这次是法国的飞机率先启动，为什么？法国在安理会全力推动制裁法案，又是为什么？

　　南方周末记者张哲发自北京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陶赟发自法国克莱蒙 南方周末实习生郑李

　　利比亚的3月19日，漫长而不安。

　　联合国安理会此前刚刚通过了1973号决议制裁利比亚，但卡扎菲的部队仍在迅猛推进，反对派总部班加西岌岌可危。这天上午，卡扎菲上校还致信美国总统奥巴马强调：“如果你们向前一步干涉我们的内政，你们将会后悔的。”他甚至称呼奥巴马为“我的儿子”。“就算利比亚和美国打了起来，上帝保佑，你还是我的儿子，我像爱自己的儿子一样爱你。”他说。

　　但随后他等来的却是法国的战斗机和英美海军的战斧导弹。“萨科齐用炸弹炸了巴布铝阿齐济耶！”反对派武装的哨兵喊道。美国《纽约时报》报道：人们欢呼起来，高唱“一、二、三，谢谢你，萨科齐”，因为巴布铝阿齐济耶是卡扎菲在首都的黎波里的豪宅所在。

　　从海湾战争开始，到空袭南联盟、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人们或许已经习惯美国在世界上呼风唤雨。而这次是法国的飞机率先启动，为什么？法国在安理会全力推动制裁法案，又是为什么？

　　法国打响第一枪

　　对于萨科齐来说，针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必须由法国率先打响。向来以宣扬人权为己任的法兰西，在近几个月的北非浪潮中表现并不值得称道。

　　法国前外长米歇尔·阿利奥·玛丽居然在法国国民议会上发言称，建议向突尼斯提供法国警察“举世闻名的防暴经验”，控制示威民众。话音刚落两天，突尼斯总统本-阿里仓惶出逃，阿利奥-玛丽和萨科齐政府则陷入在“支持独裁”的愤怒声讨中。

　　随后法国媒体揭出，2010年底，阿利奥-玛丽竟然应本·阿里的支持者邀请赴突尼斯度假，并免费乘坐私人飞机在突尼斯观光游览。今年2月27日，深陷丑闻的阿利奥-玛丽只得黯然辞职。

　　在穆巴拉克倒台的埃及动荡中，也有媒体披露，法国总理菲永曾在去年底去埃及度假，享用了埃及政府提供的住处和穆巴拉克提供的飞机、轮船。

　　进而当全世界聚焦在利比亚时，萨科齐也开始觉得别扭了。早在2005年，卡扎菲就接见过时任法国内政部长的萨科齐；2007年萨科齐当选总统后，还高调出访利比亚；次年卡扎菲回访法国，萨科齐还自信满满地告诉他的国民，上校先生并非“独裁者”。

　　法国左派报纸《解放报》制作了视频专辑，标题为“卡扎非和法国40年的爱情”，直指法国当局姑息养奸40年，甚至卖武器给利比亚，最后自食苦果、收拾烂摊子。

　　这就难怪，在法国率先承认利比亚反对派组织是合法国家政权、直至首先出动飞机进行军事行动后，卡扎菲颇为失落地说：“我的朋友萨科齐一定是疯了。”卡扎菲的儿子赛义夫则表示准备披露证据，要证明萨科齐竞选时曾经拿了利比亚的政治献金。“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让这个小丑把钱归还给利比亚人民……他让我们失望了。”赛义夫说。

　　在自己的传统势力范围北非的重大变动中接连失分，而此时利比亚又出现国际社会广泛谴责的人道主义灾难，法国无法再袖手旁观了。

　　军事行动后，朝野一致赞扬，常常苛责法国政府的媒体也一边倒地喝彩。

　　战机成为助选武器

　　3月20日是法国2011年省议会选举第一轮投票日。这次选举被看作是2012年总统大选的晴雨表。根据法国选举法，投票日3月20日零时起禁止所有竞选活动。但毫无疑问，当法国的战斗机掠过利比亚上空，发射出一枚枚空地导弹时，24小时的电视新闻直播已经是对执政党人民运动联盟(UMP)的最好助选。

　　遗憾的是，支持率已经长期走低的执政党UMP并未能一举挽回颓势，仅仅获得16%的选票，远远不敌左翼社会党的25%。但毫无疑问，“迟来的”军事行动已经为萨科齐挽回了不少民意，尤其是中间选民和以法国传统的自由精神为荣的选民。明年5月的总统大选前，萨科齐总统终于建立了“战时总统”的强硬正面形象，一扫当选以来的“小个子”恶名———法国左派媒体常常用其身高来讽刺其碌碌无为。

　　然而，只要法国不陷入伊拉克式的战争泥潭，军事行动就一定会提高萨科齐的声望吗？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冯仲平的预感是“有卡无萨，有萨无卡”。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但如果卡扎菲不能在一年内被打掉，萨科齐在大选中显然无法交代，简直会是个灾难。”显而易见的是，法国积极的军事干预会为萨科齐从左翼的社会党手中争取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选民群体：北非移民。

　　北非是法国前殖民地和传统的影响力范围，由于语言、文化和移民政策等因素，法国往往成为北非移民的首选地。截至2010年，法国已有合法移民670万，占总人口11%，其中来自马格里布地区(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为主，利比亚也在其广义范围)的移民占三成。

　　此前在移民问题上，法国执政党经常“左右为难”：若偏左，支持非法移民合法化，则随时会面临无力接纳的移民潮；若偏右，排斥移民，则既无力驱除非法移民，又容易让人联想到二战时期贝当政府搜捕犹太人的耻辱历史。

　　如今，北非局势让法国人看到了新的可能：若能让北非诸国实现民主，即便不能达到法国的发达程度，至少民众安居乐业，移民到法国的人数或能大幅减少。

　　未来尚不可知，但丰厚的移民票仓加上深藏法国人心底的“法兰西精神”发酵，已足以让萨科齐下定决心。

　　以疯狂回应疯狂

　　大约两周前，蜂拥而至的记者们带着防弹衣守候在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随时准备见证历史———大家都相信反对派武装会很快击溃卡扎菲和他的雇佣军，结束这位上校42年的统治。但人们明显过于乐观了。卡扎菲的军队一路进逼叛军大本营班加西。国际社会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辩诘、争论和妥协，3月17日安理会终于授权制裁利比亚，并“采取必需措施”保护平民。

　　投票时，利比亚的形势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叛军随时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卡扎菲宣称将于当晚进攻班加西。“我们将一间房子一间房子搜索，该结束了。”他说，“放下武器的人将会被赦免，而抵抗的人将会无法得到宽恕！”最后时刻，联合国1973号决议通过，安理会成员国10票赞成，5票弃权。有媒体批评投了弃权票的德国是放弃欧洲价值观的“堕落”表现，但欧洲问题专家冯仲平认为，这主要因为德国国内反战情绪高涨。“从施罗德2003年坚决反对伊拉克战争而高票当选就可以明白德国人的情绪，和平主义已经深入人心。”冯仲平说，“况且德国参与阿富汗战争引发的巨大争议仍未平息，政治人物不敢再次冒险。”军事行动前，卡扎菲的儿子赛义夫曾对美国《时代》周刊记者说，从西方国家在这次动乱中的表现看，以后只有德国才可以和利比亚做生意。

　　而北约领袖、海外军事行动频繁的美国也表现出了罕见的踯躅不前。阿拉伯国家参与促成禁飞区是美国参与的先决条件。事实上，西方各国都在反复强调空袭利比亚并非北约领导，正是为了避免被指责“西方进攻穆斯林国家”。“美国参与了军事行动，从民主价值观上是可以对西方世界交代的，作为北约的老大有时还要担任领导，这是一直形成的惯例。”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余万里副教授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但奥巴马上台以来一直试图扭转美国在伊斯兰世界中的恶人形象，军事行动可能令此前的努力前功尽弃，所以美国投鼠忌器。”尽管美国国务卿希拉里曾经称卡扎菲是一个危险的“怪物”，但相较法国，美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攻击性，它反复强调美国只采取“有限的军事行动”。“这场战争可曾得到美国公众舆论支持？可曾得到国会批准？难道只需在联合国安理会讨论下就能采取行动么？”美国杂志《纽约客》评论道，“我们对叛军惟一的认知是，我们彼此有共同的敌人，而叛军无法依靠自身力量迎战。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一场新的战争。”至于英国，多数舆论同样对卡梅伦政府表示支持。尽管参与不如法国积极，投入不如美国多，但卡梅伦积极斡旋的姿态已经表明了英国政治的核心议题———价值观。

　　加拿大派遣了军舰和战斗机，意大利允许联军使用其军事基地，西班牙则出动了4架F-18战机、多艘舰艇、侦察机、加油机和500名士兵。挪威和丹麦也参与了多国部队的军事行动。

　　但卡扎菲不在乎这些。他说：“我们知道非洲人民、亚洲人民、南美人民和欧洲人民都站在我们一边。上帝也站在我们这边，在你们这边站着的是魔鬼。”至3月23日北京时间16时，联军一共向利比亚发动了108次空袭，发射162枚导弹。“如果世界对我们疯狂，我们也会以疯狂回应。”卡扎菲说，“他们把我们打入地狱，我也会把他们拉下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