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尚文

　　除非反对派武装迅速获胜，卡扎菲局势越稳，国外干预的可能性会越小。但如果没有干预，世界大国该怎么扮演“正常”角色？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吴戈南方周末实习生刘星

　　3月6日，8名英国特种部队队员在利比亚反叛军据点班加西被“扣留”，他们携枪、炸药和四国护照，这被认为是外国“介入”的一个信号。

　　在利比亚冲突双方陷入争夺城市的胶着状态时，武力干预利比亚的预感弥漫世界。目前，利比亚反对派虽然比伊拉克当年反对派更成气候，也希望西方空袭政府军，但他们同政府军一样，也反对外国地面干预。

　　对此，美国国务卿希拉里表示“尊重”：(利比亚)反对者急于让世人看到“他们代表利比亚人民完成了伟业，没有任何外来军队的干预”。

　　其实，往往被指为动荡幕后“黑手”的美国中央情报局和英国情报机构，也声称根本没有预测到中东的动荡，更别提利比亚的“干柴烈火”。军舰来了，“禁飞区”来了，干预的结局到底如何，谁都很难看清楚，因为最大的难度在于：能否保证干预成本可控，善始善终。

　　如果没有干预，世界大国该怎么扮演“正常”角色？

　　想当然的卡梅伦

　　北非的硝烟味，首先激起英国人的躁动。2月26日，两架C-130K“大力神”运输机带着特种小分队，接回了困在利比亚油田的150名英国石油工人，为“利比亚撤侨不力”困扰中的英国政府挽回了面子。这些部队里，有70年前诞生在北非战役中的特别空勤团，英国国防部显然在行动中找到了感觉：“如果暴徒胆敢威胁杀害或扣押英国公民，我们当然有计划应对，包括采取有力的军事措施。”英国首相卡梅伦急切主张，“北约应当在该国建立禁飞区，并武装反对派”，几乎忘了英国军力已是“皮包骨头”，北约无美不成席，而美国正状态不佳。在卡梅伦眼中，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的防空部署并非大患。防空分析专家西恩·奥康纳评估：“利比亚拥有非洲大陆最强的防空网之一，覆盖范围和作战系统仅次于埃及，包括空军的31个远程地空导弹阵地和17部雷达，包括多型‘萨姆’导弹，战略防空主要沿海岸部署。陆军还有大量短程防空导弹，包括多种型号的‘萨姆’和法制‘响尾蛇’导弹。该国理论上还有约200架战斗机，多数是苏制和法制旧机型。”除国内割据可能使一些导弹无法作战外，奥康纳相信：“在美国的电子战优势面前，苏式旧防空导弹已形同虚设”。1986年美国海空军空袭利比亚的45架战机，共投下近400枚炸弹和导弹，只损失一架战机。

　　以美、英军现有实力，单纯禁飞并非力不能及，卡梅伦忽视的，是禁飞本身的局限。作为一种相对温和的强制手段，禁飞旷日持久方显成效，除非在禁飞保护下，免受空袭的反对派武装能迅速结束战事。否则，经验表明，在其象征性、骚扰式的打击面前，萨达姆当年不仅无生存之忧，政治地位还不降反升。只要不被消灭，卡扎菲也不乏与国际社会周旋的余地。3月7日，北约突然宣布开始对利比亚进行“连续监视飞行”，英、法、美官员着手拟定包含禁飞区内容的草案。但草案的措辞仍只包括禁飞区的触发条件是大规模破坏人权的行为，而不是时间表。

　　曾预测美国计划从“企业号”航母上发起导弹精确打击的“俄军事情报部门消息人士”，显然高估了美军。巴拿马的诺列加、海地的塞德拉斯和波黑的卡拉季奇，都曾是“斩首战”的范例，但索马里、伊拉克和阿富汗的阴影，又把这些叹号拉成了问号。

　　即使可以为空袭和禁飞未雨绸缪的特种部队也已经遭遇难题。继2月26日撤侨的荷兰海军“山猫”直升机3名机组人员在苏特落入政府军手中后，3月6日英国特种兵之所以被俘虏，是因为反对派担心：外国军人不请自来，有利于卡扎菲以“反对外国军事干涉”为名寻求支持。最为吊诡的是，英国官方声称，这些士兵的任务正是“护送一名外交官，与反对派建立关系”，然而直到他们获释，联系成果却杳无音信。

　　双面利比亚

　　连反对派也不欢迎的外来干预，明显缺乏一些正当性。冷战后的世界，干预正在成为一个时代的两难。

　　利比亚是一个富国：2010年石油收入从上年约200亿美元猛增至324亿，GDP预计增长10%，净外国资产已达1500亿美元，几乎是GDP的160%。国家不光中、短期皆无外债，还通过国家主权财富基金对外投资，并累计吸收外资约165亿美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2010年11月发布的《利比亚年度报告》中羡慕道：“大量国外资产盈余，使它无需贷款来进行发展建设，亦无需靠增加税赋或减少经济社会支出来应对国际经济危机。”它是一个福利国家：从1969年到2008年，政府平均每年将财政支出的50%(约43亿美元)投入经济社会发展，全民享有免费医疗和教育，对生活必需品实行价格补贴，为贫困和低收入人群免费提供住房，受教育人口占82.6%。

　　这也是一个悠闲的国家：商店甚至银行都是早上9点到中午12点营业，然后就关门休息，直到下午5点才开门。据说在充裕的休息时间里，利比亚人主要的休闲就是抽水烟。

　　但利比亚也是一个奇怪的国家。自称早在1977年就不掌握任何政治权力，并与利政府没有任何关系的卡扎菲，3月2日仍能将内政部长和司法部长免职，他的一个儿子也能以卡扎菲基金会主席的名义出任国家二把手。

　　但是，在这个据称“1996年后手机普及率就接近50%，因特网基本普及”的国家，只有外国记者到来时，的黎波里的手机信号和网络通讯才基本正常。反对派武装在班加西的两个招兵站，就分别招来约4000名和上万名志愿者。

　　如今，卡扎菲警告美国和北约部队“别添乱”，否则这里将会有“成千上万人死亡”。而一些“利比亚悖论”，让美国处于“正当性困难”。

　　利内部激战，美谨慎评估

　　战争粘性太大，一旦开启结束很难。

　　正因为如此，美国做好了武装干预利比亚的军事准备，分外谨慎。“奥巴马政府没有最终做出诉诸武力的政治决定。”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付梦孜认为，军事行动看起来很容易，但很快就会变得复杂。

　　国防部长盖茨已下令，两艘军舰以及四百名海军陆战队员前往地中海。另外在红海的美国“企业”号和阿拉伯海的“卡尔·文森”号航母，也担负起战备任务。但他认为“要谨慎”，强烈反对美军进行干涉。白宫称，这是为可能的人道主义救援做好准备，但强调“不会排除任何选择”。

　　首先为外部干预利比亚增加复杂性的，并非联合国的授权(如同1990年海湾危机，面对真正的恶行，安理会取得一致并不难)，而是军事打击与国际救援交织的困难。

　　干预的难度之二，美国是否还有能力开辟第三场大规模军事行动？利比亚是一个中等国家的政权，面积是埃及的四倍。如果不是盖茨2009年5月表示“同时打赢两场战争已经是一个不现实的想法”，外界恐怕已经淡忘了这是美国1990年提出的战略目标。了解美军仍未结束的两场残局的人无不相信，美军点燃第三把火最为顾忌的还是———能否善始善终。

　　在军事上，卡扎菲军力规模并不算大，且割据之势已成，西方以适度成本和代价，加速卡扎菲倒台的选项也不少，正如帮助阿富汗北方联盟迅速推翻塔利班一样。最起码，电子战和信息战可以发挥“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教训也历历在目：比起消灭个别领导人，推翻一个政权来，困难得多的是“建设国家、争取民心”。

　　在3月3日的演说中，奥巴马仍充满观望：“有充分行动能力”的美国，如果要“快速有效地采取行动”，将会在两种情况恶化之时———“面临人道主义危机”，或者“手无寸铁的平民发现自己正处在巨大的危险中”。

　　有诸多争论说，奥巴马行动过于缓慢，他周一与澳大利亚总理会晤时表示，要用“各种可能的政策，包括潜在的军事选项”去对抗卡扎菲，其实他最关心的问题是，一些中东国家领导人声称，西方世界有一个煽风点火的阴谋。

　　美国军队私下也在怀疑，仅仅因为人权原因就让部队陷进了一个困局？“冷战中美国经常在第三世界失败”的警告，让美国不得不认真考虑战略和政治上的风险。

　　谁主沉浮？

　　3月7日夜，突尼斯荒凉的阿迪尔角边检站，数千外籍劳工在风沙中挤成一团。他们是迄今已逃出利比亚的20万劳工中最为无助的一部分，有的已身无分文，在户外熬了五个晚上。数量有限的大巴每次一开门，人群便狂乱地蜂拥而上，大大小小的箱子在头顶晃动。其实他们只能先被安置到6公里外仓促建成的难民营，那里至今仍滞留着1.5万-1.7万人。

　　利比亚粮食等生活必需品严重依赖进口，人道主义危机已近在眼前。但没有武装保护，此前外国劳工的遭遇，使人不得不担忧国际救援物资和救援人员的安全。

　　当天，利比亚东部油港拉斯拉努夫城外，卡扎菲的部队在战斗机和武装直升机的支援下，正猛攻进城的主要通道。拉斯拉努夫位于首都的黎波里东南五百余公里，它和本·贾瓦德，以及卡扎菲的家乡苏特，都是沿海岸公路连起的城市，也是反对派大本营班加西往首都的黎波里进军的一连串据点。3月4日，反对派武装的上千兵力一度占领拉斯拉努夫，5日开始围攻本·贾瓦德，直到6日遭政府军反击而失守。同时，的黎波里西侧30公里的扎维耶也被政府军夺回大部。

　　与政府军相比，反对派武装热情高涨，但缺少训练和组织，以至于一名军官不得不告诉他们，AK冲锋枪对付炮兵是徒劳的。3月2日，当倒戈的政府军坦克冲开班加西的卡提巴军营的外墙，手持石块、刀剑和燃烧瓶的群众冲进这座白绿相间的庞大堡垒时，守军已乘车或从秘密通道逃走。像阿里巴巴一样，他们通过偶然发现的洞口，才钻进了地下15米深处一座空气浑浊、光线昏暗的仓库。

　　堆积成山的各种板条箱被拖出来，里面的机枪、子弹和火箭弹有的已有30年历史。这里过去只有卡扎菲的亲信部队才能进入，正规军中有的士兵，除了制服其实从未武装过。

　　沿着利比亚曲折的海岸线，在扎维耶，在米苏拉塔港，还有著名的石油港拉斯拉努夫，战斗正陷入白热化，由于政府军装备着更好的武器，仅仅凭借热情战斗的反叛军正渐渐处于弱势。“除非反对派武装迅速获胜，卡扎菲局势越稳，国外干预的可能性会越小。”国内多位军事专家判断。3月7日，当利比亚反对派武装形势危急时，白宫新闻秘书杰·卡尼仍只是摆出了“三种积极研究中的可能反应”：禁飞区、军事支持人道主义援助和加强武器禁运。武装反对派的可能仍被否定，毕竟这些力量成分复杂，此前屡有违法行为。虽然已经有了临时的国防部长，但这些武装似乎并未受谁的领导。实际上，从政府军军火库缴获的武器已经存在流入黑市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