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尚文

　　日本核泄漏震动每个人的心灵，“防辐射”食品成了人们谈论的热点话题。世界各地出现食品安全的恐慌，一度涌现了碘盐、碘片、碘酒、奶粉、海产品等抢购风潮。有人纷纷推销各种食补方案，“防辐射食谱”是不是真的有效？

　　本报记者 李怀宇

　　食品专家云无心表示：“推敲这些言论、考察目前的研究就会发现，这些所谓的‘防辐射食谱’要么是夸大其词，要么就完全不靠谱。”

　　云无心是美国普度大学生物与食品工程专业博士，现在美国从事蛋白质应用方面的研究。作为公益组织“科学松鼠会”的作者，云无心长期在媒体发表科普文章，著有健康科普畅销书《吃的真相》和《吃的真相2》。云无心与国内的机构和企业均无利益关系，因此能保持独立性，以严谨的态度和科学证据来解析现代食品问题。他说：“面对灾难的恐惧，使我们极为希望自己能够做点什么来对抗灾难—至少在心理上，这可以减轻‘听天由命’的无力感觉。这样的心态本来无可厚非，不过如果有人利用公众的这种心态推销东西就比较可恨了。到底有没有什么食物吃了就可以有效地‘防辐射’？现实比较残酷，在靠谱的学术资料或者核灾难应急程序中，都没有用食物来防治辐射的内容。积极有效的方案是避免食用被辐射污染的食物。”

　　中国的食盐未受污染

　　时代周报：日本核电站泄漏后，人类能否通过吃某种食物来防核辐射？

　　云无心：在健康领域，食品成分降低“辐射”对于身体损伤的研究有不少，不过一般是针对紫外线、X光这样的辐射，对于核原料放射性不多。也有一些是针对癌症病人放射性治疗中和治疗后的饮食指南。许多食物成分，比如维生素C、维生素E、胡萝卜素、植物中的多酚化合物甚至多糖等等，有一些初步的动物实验显示“可能有一定作用”。只是这些作用一直也没有得到很充分的证实，而且它们本来就是人体需要的常规营养成分—不管能否抗辐射，人体都是需要的，但是吃太多也没有显示出额外的好处来。

　　时代周报：日前中国各地出现抢购食盐的现象，吃碘盐能不能防核辐射？

　　云无心：吃碘盐起不到“防辐射”作用。碘片防辐射的原理是用通过吃进大量无放射性的碘，来避免吸收放射性的碘。也就是说，这个“保护作用”的前提是吃碘到饱和。而且，美国造的碘片每片130毫克碘化钾，相当于100毫克碘，要求每24小时吃一片。中国目前的碘盐中每公斤含碘20～50毫克。也就是说，要每24小时吃下几公斤盐，才能达到有效剂量。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吃下几十克盐就可能造成中毒。

　　时代周报：受地震和核辐射影响，中国的食盐会不会遭受污染？

　　云无心：不会。第一，即使日本核电站的核燃料真的泄漏到了海中，经过稀释扩散到中国沿海的量也不足以产生危害。第二，即使海盐真的不能食用了，也不至于引起食盐短缺。中国目前每年生产食盐在7000万吨以上，其中非海盐(岩盐、湖盐、井盐)比重很高，近年来可能达到了一半以上。全国人民一年的食用盐只要几百万吨就够了。此外，中国非海盐的储量还很大，随时可以加大产量。所以，中国盐业完全能够生产出足够的盐供全国人民用。抢购食盐，纯属是为不法商贩提供一个敛财机会。

　　时代周报：海水被放射性物质污染，是否没法再提炼盐？

　　云无心：如果海水中的放射性物质含量很高，确实不能用于制盐。不过，日本核电站的放射性物质即使全部进入大海，对于中国海域也很难造成什么影响。首先，这些放射性物质经过大海稀释，能够扩散到中国沿海的量微乎其微；其次，放射性物质会衰变。核电站的放射性物质主要是碘，其半衰期只有8天，经过几个月，就几乎没有残留的了。最重要的是，海水中的放射性很容易进行监测，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放射性是不是比平时升高了。

　　“可能性”不是事实

　　时代周报：碘片对防核辐射有没有作用？

　　云无心：碘片是碘化钾，其中的碘不具有放射性。如果甲状腺吸收这种无放射性的碘化钾达到饱和，那么就会避免吸收放射性的碘。从这个意义上说，碘片对于防止放射性碘是有效的。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它只对放射性碘有用，对其他的放射性物质没有用。另一方面，它只能保护甲状腺，不能保护人体的其他器官。此外，这个“饱和碘量”很大，每24小时需要100毫克左右。摄入这个剂量的碘，本来也会带来相当大的风险。所以，服用碘片来防辐射，一定要在专业认识的指导下进行。

　　时代周报：在一些亚洲国家出现碘酒抢购风，有人说把碘酒涂抹到脖子周围，有助于减少辐射吸收，这种说法可信吗？

　　云无心：碘酒中的碘主要是单质碘，有腐蚀性和毒性。没有资料显示涂抹它对于放射性碘的吸收有影响。而喝碘酒的话，半杯就可能致人死亡。

　　时代周报：据称：14片一包的碘化钾在亿贝公司的售价高达540美元，几家出售防辐射病药物碘化钾的美国公司库存告罄。在毗邻太平洋的美国西海岸，民众纷纷到药店抢购这种非处方药。这种说法可信吗？

　　云无心：一些美国媒体确实报道了某些地区的居民抢购碘化钾导致库存告罄的新闻。政府相关机构也发布了公告说明日本的核辐射影响到美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时代周报：由于中国内地奶粉出现三聚氰胺问题后，很多内地人到香港购买奶粉，日前香港出现抢购日本奶粉风潮，你如何看这种现象？

　　云无心：这种现象，显示出消费者的无助。因为中国奶制品行业一次又一次的安全事故，消费者对整个行业失去信心，甚至对国内生产的国外品牌奶粉也失去信心。这种信心的缺失，短期内很难挽回，需要整个行业和政府部门踏踏实实地做一些工作，逐渐重建信任。

　　时代周报：如果今后有日本本土在地震后生产的奶粉，会不会受到污染？对人体是否安全？

　　云无心：如果放射性物质到了自然界，会进入动植物的生长代谢。对于相应的食品，可能会有影响。如果其中的放射性物质明显比正常情况下高，就会带来健康隐患。但是，不应该把“可能性”当作事实，来判断是否安全。食品是否存在放射性污染，检测起来并不困难，所以关键还是要依靠产品检验。

　　时代周报：由于担忧未来食品核辐射污染，香港人疯狂抢购日本鲍鱼、元贝、海参，此次地震对日本海产品的质量会不会产生影响？

　　云无心：现在还无法判断日本的核辐射是否泄漏到了海水中。或者说，有多大的量泄漏到了海水中，对海产品的影响有多大。这个需要日本政府对海产品进行放射性检测才能知道。

　　“转基因”与“瘦肉精”

　　时代周报：由于日本地震和核辐射而出现的食品恐慌问题，你对中国读者有什么建议？

　　云无心：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对中国居民也难以产生什么实际上的影响。辐射到不了中国，如果真的到了，也不能通过吃什么来预防。碘片的作用有限，而副作用很大，除非有专业医生指导，不能乱吃。碘盐、海带、碘酒之类的东西对于防治辐射没有任何作用。中国的食盐也不会短缺，哄抢任何食品都只是为奸商提供牟利机会。

　　时代周报：目前中国有大量的转基因食品，像大豆、玉米、调和油等，对人体有没有害处？是否需要控制转基因食品摄入比例？

　　云无心：转基因对食物的影响，不能简单地一概而论“有”还是“没有”害处，或者“好”还是“不好”。每一种转基因作物都不相同，采取的是“个案处理”的模式。也就是说，对于每一种具体的转基因产品，经过食物安全性和环境安全性等方面的评估。即使一种转基因作物被发现了某方面的问题，也不能推而广之说“转基因食品存在某某问题”。同样，一种转基因产品经过了广泛深入的检测评估，没有发现问题，也不能因此说“转基因食品都没有问题”。因为转基因食品不是“天然”形成的，对它的安全性检测要严格得多。如果把人们通常所说的“天然食品”按照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检测流程走一遍，将会有许多人认为“安全”的食物无法通过。可以这么说：对于那些经过了安全审查，合法上市的转基因食品，对人体不会有害。也不用控制转基因食品的摄入比例。实际上，美国的食品如果没有特别说明，默认含有转基因成分。换句话说，一般美国人不会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转基因食品。

　　时代周报：日前媒体曝光中国一些养猪场使用“瘦肉精”喂猪，这种所谓的瘦肉型猪，有一部分卖到了知名企业“双汇”，产生了震动。“瘦肉精”对人体有没有危害？

　　云无心：“瘦肉精”不是一种具体的药物，任何能够抑制动物脂肪生成，促进瘦肉生长的东西都可以称为“瘦肉精”。迄今为止，发现能够实现这种功能的药物有几种，多数对人体有害。在中国曾经引起很多人中毒的“瘦肉精”是克伦特罗。它会危害人体健康，早已被世界各国所禁用。

　　不过，一种叫做“雷托巴胺”的瘦肉精产品在有效促进瘦肉生长的剂量下对人体没有危害。这种瘦肉精在美国、加拿大等一些国家被批准合法使用。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粮农组织也批准了它的使用。不过，在中国等许多国家，它是被禁用的。

　　时代周报：你在《吃的真相》中谈到“美国人不怕瘦肉精”，为什么中国人那么怕瘦肉精？

　　云无心：很多中国人不仅怕瘦肉精，还怕一切“非天然”的食物。这有多方面的原因，我认为重要的几点是：1.传统文化的影响，崇尚祖宗和自然，相信“天然的就是好的”、“人工的就是坏的”；2.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权威机构，又希望有一个简单的法则来判定是否安全，所以“天然的就安全”这种观念就很容易得到认同；3.因为科普和宣传的误导，把克伦特罗等同于“瘦肉精”。克伦特罗的罪恶就转化成了“瘦肉精”的罪恶。

　　网站几度瘫痪

　　时代周报：最近有作家联名申讨百度，维护版权。你为什么放弃了《吃的真相》电子版权，提供给公众免费下载？你如何看科普与公益之间的关系？

　　云无心：我非常理解和支持联名的作家们。实际上，这个问题在科普领域更加突出。公众经常说中国没有好的科普作品，我觉得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中国很难有全心写作的科普作家。我不清楚中国有没有、或者说有多少，能够靠写科普谋生的人。这些作家申讨百度的理由是合理的—在当下，还有一部分作家能够靠写作为生，如果盗版盗用继续这样下去，作家这个职业的前景也就变得跟科普作家一样了。那时候，公众埋怨的就不是“有没有好书看”或者“有没有便宜的书看”，而是“有没有书看”了。

　　社会的进步需要科学精神的传播。在目前，社会上经常会出现谣言、偏见和恐慌，而很多人也还不习惯花钱去获得可靠的知识。在这种现实状况下，科普还只能通过公益的途径来做。比如在最近的地震和核辐射恐慌中，迅速可靠的科普信息是来自像科学松鼠会和果壳网这样的网站。因为流量过大，网站几度瘫痪，导致几次紧急增加带宽。迅速地提供可靠信息，靠的是松鼠会成员们的公益热情。这些成员分布在全球各个时区，在内部邮件组里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工作—有人寻找资料来源，有人查证可靠性，有人翻译，有人校对，有人发布，有人联系平面媒体和网络媒体发布。还有一些成员转战各个门户网站，与网友在线交流，进行科普答疑。到今天，已经有不少成员和编辑人员疲惫不堪了。而这一切，都是无偿奉献。

　　其实，在放弃《吃的真相》电子版权这件事情上，我很佩服这本书的策划果壳阅读和出版机构华章同人。放弃《吃的真相》电子版权，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我不是职业作者，不靠写作谋生。我有一份常规的工作，足以为自己和家人提供丰衣足食。对我来说，写作更多是爱好和社会责任。但是果壳阅读和出版社都是需要靠收入来运行的。他们都愿意为了科学的传播把这本书免费提供给公众，我自然很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