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心谈“阅读的故事”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4月23日 16:04 东方早报

  导语:今天是世界阅读日。关于阅读,前天晚上台湾作家唐诺、朱天心夫妇在同乐坊做客早报文化讲堂,以“阅读的故事:与唐诺、朱天心聊读书”为题与早报记者分享各自的阅读和写作经验,这也是唐诺、朱天心首次在上海与读者公开见面交流。“阅读的故事”是早报文化讲堂举办的唐诺、朱天心京沪巡回活动的第三站。

  唐诺、朱天心的两位上海作家朋友王安忆和毛尖也来到早报文化讲堂。王安忆感慨,这是她第一次在上海与他俩见面,而毛尖拿起朱天心新作《盛夏荷花时期的爱情》,为读者朗读了一个段落。 

  读者唐诺:希望每个人都有一个读者的身份

  唐诺在内地被称为“专业读者”,他的书评、导读、评论等经常出现在华文报刊杂志及图书导读中。对于这样的身份,唐诺说:“我跟大家唯一的不同是在于,我曾经是一个人家付钱给我的一个读者。”唐诺跟书的关系许许多多,为书写引介,为书写广告,“我所拥有过跟书所有的身份关系之中,如果要找到一个核心,于我来讲,我会选读者。”

  在唐诺那里,书在某种程度上是他的生活必需品。“书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我有时候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看它,它是社会行业的一种分类,还是它是人类总体经验的一个负载形式?当我做一个编辑的时候,常有一种感觉,一个做地质学的编辑,跟做诗的编辑,可能在喜好、训练上完全南辕北辙,距离可能比任何人之间的距离都更远。你要做一个好编辑,你必须是一个读者,你要做一个好的书的从业人员,你也必须是一个读者。”“如果可能的话,我当然知道是不可能的,我很希望每个人都有一个读者的身份。尽管眼下媒体泛滥,我仍然认为书这样的载体是我们认识世界、理解世界一个最核心,穿透力、负载力最强的载体。”

  作者朱天心:

  阅读是为了和别人不同

  朱天心是职业小说家,她看待阅读和书的角度就与丈夫有所不同。“从创作人的角度看我自己,可能在35岁之前,我的大量阅读是为了学习,为了偷偷学作家,不管是模仿,或者说好听一点叫致敬。可能有的人会说,你是抄袭、模仿别人,总之这些都有。偷偷学习他们,不断学他们,就像是偷学武林秘籍一样。至今,我还勤阅读,那个阅读是创作者的立场,要为了努力跟他们不同,你很怕重复了别人,或者是跟谁一样,或者有人写得更好。也许对于很多创作者来讲,同样的题材,每个人来写不同。但这个对我自己来讲,始终是一个很不舒服的事情。”

  所以在朱天心看来,她作为一个创作者,大量阅读是为了希望能够跟他们不同,尽管他们写得好得不得了。“前半生是为了学习,后半生是为了要避开地雷,我想去找找是不是还有空白,尽管已经是很贫瘠的土壤。”

  为什么还需要书写者,因为我们还有期待

  读者:我有两个问题,首先是问唐诺先生,你认为什么样的小说是好的小说? 还有一个是问朱天心,您最想避开的作家是哪一位?

  唐诺:什么样的是好小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曾经有一个比较夸张的说法,不只小说,包括书在内,我用蚂蚁和蜜蜂关系来形容。它们单独一个是没法生存的,也没有意义,而书跟书之间互相说明。小说也许本身是一个填充品,同时它跟它的同类之间,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它总是相互说明,相互补充,相互呼应。

  即使已经有了一部那么好的小说,为什么还需要有那么多的书写者,因为我们还有期待。因为我们相信,那个书写没有被完成,它还有可能性,它还有没实现的东西。什么是好的小说,我们也许勉强可以找出几个重要的小说书写特质,比如说要英雄,要诚实。但是那个仍然无法穷尽,仍然有各种可能。在书写里头,也许这真的是最迷人的地方,只有那个部分,才会让你魂牵梦系,才会让你愿意跟它一年两年地搏斗下去。

  朱天心:其实那个想要避开的作家,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你碰到不那么喜欢的作品时,就对自己说,千万不要重蹈覆辙,不要犯一样的错或毛病;碰到好的作品,我觉得我要再写的时候,我一定就不能跟他一样。有时候这会是更大的困难。写一样东西的人,已经那么多了。你决定走一条不要重复别人,也不要重复自己的路的时候,就是走了一条比较难的路。所以想避开的作家,无数,包括刚刚落座的王安忆。

  读者:你们年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将来会成为现在这样子?现在的状态是不是你们年轻时的梦想和理想?

  朱天心: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要是后来也没有写东西,不管是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想大概是不会放下书本,我也会做一个读者。其实现在做读者的时间要远远多过写东西。最早的时候,我绝对没有这么清楚将来要做什么。到最后,就好像是剥一朵花瓣,这个不要、这个不要、这个不要,到最后还是在写作的时候,我可以全神贯注,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能动员。这个时候才觉得,写作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我是通过消除法通往写作之路的。

  唐诺:我的入笔迂回很多,到现在是不是确定,我都还没有把握,我是说真的。我自己先想成为一个书写的人,但是这个路走得非常的长,因为我可能缺乏那样的才能。比如我跟小说发展了无比复杂的关系,我就少一个身份,写小说的人。因为不能。我的老师也是天心的父亲,我把小说给他看,他说,你的字很好看的。后来老师怕我没听懂,就说,你平常说话还很好玩的,为什么写起小说来这么笨。我喜欢我读者的身份。说真的,我不太看重自己的作品,很多书写完了,我连存稿都没有。我后来感觉到,书写的过程,其实是我思考最认真最专注的时候。书写对我最积极的意义,我觉得是,那一刻是你非常非常专注。至于写出来,就是一个能耐问题。这一点使我觉得我不愿意放弃书写,我在生活里头找不到任何一个其他的方式可以让我长期专注盯紧那个线索,咬住那个东西不放。可以把我尽量地带到比较远的地方去,那个是我最真心的地方。

  读者:随着阅读量的增加,对你的写作是有帮助,还是有一种反作用?

  朱天心:读了越多,我就越想要避开。你这个也不能走,那个也不能碰,就像航海一样,处处不是冰山就是珊瑚礁。最后会无路可走。可是也许,在开发殆尽的场域里,有一条新航路被你走出来呢。我感觉这是一个选择的问题,我宁可冒险,我也还是想找出属于我自己的一个新的航路。

  唐诺:我也会检查到天心的麻烦,她有时候看到人家这样写,她的小说可能就放弃掉。年轻时候,书写几乎可以不依靠阅读,只要有某些激情和经历。可是我又觉得,在小说书写中,经历的使用是非常快的。最近我的女儿参与侯孝贤电影编剧,其中有一段写到马。我女儿骑过四年的马。第一次,觉得写得好极了,可是接下来的反应非常悲伤:天哪,我骑了4年的马,500字就写完了。小说会榨干一个书写者,这非常可怕。台湾过去有很多漂亮的笔,但40岁左右几乎是一个关卡。你的经验写完之后,你接下来写什么?这个时候开始阅读,来不及了。

  读者:请问天心老师,你印象中胡兰成是怎样的一个人?

  朱天心:我记得我父亲非常喜欢张爱玲。我父亲在抗战时是流亡学生,不管在哪里,包里永远有一本张爱玲的短篇小说。1970年代初,父亲常在各地演讲,有一次,在听众里有一个人举手说,听说胡兰成现在在阳明山台湾文化学院教书,这个年轻人就是林怀民。父亲第一时间就带着姐姐上山去。去的心情是,见不到张爱玲,见见胡兰成也好。他那个时候已经65岁,我觉得胡兰成有个能耐,在你坐下来讲话的三分钟之后,你就忘记他的年纪。他那个时候旁边还有很多的女学生,女作家,女教授,她们在他旁边争宠,然后会抢着去收他的衣服,比赛做很难吃的饭。我觉得他还是很像大观园贾宝玉的感觉。我叫他胡爷爷,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女生的关系是被人当做爷爷这样子,觉得很有趣。胡兰成是双鱼座,双鱼座的男生心很软,烂好人,对待感情是当断不断,很难处理的,也是乱世使得他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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