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3月29日 09:39 新京报
导语:汪曾祺的短篇《求雨》变成了绘本,翻开第一页,就是一片水彩的蓝色天空,左上方夹了一抹黑色,应是那朵孩子们求来的乌云。他一定见过那个旱着的昆明。那时的天总是很蓝,明晃晃的蓝让人揪心,因为一丝云也没有,土地在慢慢干裂。“天的颜色把人的眼睛都映蓝了。”这也许是全文最惹眼的句子了。什么样的天能够映蓝人的眼睛,而人的眼睛里又要盛多少泪水才能映出蓝天。
讲起往年不缺雨的时节,岑龙的画面里水气泱泱。纸张像是被洇湿了好几次,文字里面稻田薄薄的水面停留的云影、各种菌子,并未直接在书里呈现出来,纸上只是一股子清凉潮湿气。再往后翻,一页一页燥热的土黄色。人的皮肤,田地,水牛,衣服,房屋,街道……都是土黄色,头顶上方,还是那诅咒般萦绕不去的蓝。
在有的地方,求雨要分两个层次,先是小孩子。他们戴着柳条编成的帽子,打着小锣小鼓,走街串巷,唱着歌谣。因为小孩子求雨最让人心疼,老天心疼了,就会下雨。如果孩子也求不来雨,大人就要出马把城隍老爷抬出来放在太阳下晒,晒得他冒汗,让他不为民办事。《求雨》里发生的就是前一种情况。孩子们并不是事先组织好的,只是骄阳下的望儿心里动了个念头,他们一呼百应。
求雨的队伍走啊绕啊,好像一场游戏,黄包车、云吞摊、城门牌坊……过了桥又过了庙,到后来,仿佛真的能听到那歌谣声似的。“哭哀哀,哭哀哀……”慢慢地,你相信,这是一场仪式。几个赤脚光脊梁、衣着褴褛的孩子,严肃认真的仪式。
小孩子的仪式总会让人感慨,曾经我们也那么严肃地做着大人眼中无意义的事。小学时候总觉得暑假长得没有尽头,在家里和楼上的小孩玩着各种打发时间的无聊游戏。我们会到园子里去摘葡萄(平时这都是大人的事),将它捣烂,搜罗出家里所有的饮料粉末:麦乳精、高乐高、果珍、奶粉……一样舀一勺,对上自己捣的葡萄汁,两个杯子上还插一朵花,用托盘拖着,感觉自己做了好了不起的一件事,欣赏了半天也舍不得喝。
当然,这样的饮料,我们喝了一口,就默默地倒掉了。而望儿的雨却是真的下下来了。他把两只手举在头上,腆肚子,抿嘴笑着。这一刻他一定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倒掉的奇怪饮料和扎扎实实的一场雨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比性,只是那种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大人事的感觉,有着些许相似。小孩子的满足感来得很奇怪,往往一些极其细微的小事,却会让他们高兴很久,甚至长大以后都印象深刻———不管到那时会不会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傻,都会记得。
雨终于下下来了,画面好像变成了汽车的挡风玻璃,雨点砸在上面,一片模糊。远方有星星点点的黄色灯光,那是妈妈点的油灯,和爸爸烧的叶子烟。望儿眼中的这一切,他又该有多自豪。这是他想出来的点子,他召集的小伙伴,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当然会相信,那几声惊雷,都是因他而起。而转天奔向田地去插秧的男女老少,口中肯定都在念叨他的名字。
我开始怀念这种自豪感,曾几何时,它在我的生活里很少出现了。我已经不会再去调配古怪的饮料,即使自己真的想去做点这种无聊的事,都会觉得心虚。每当做完一件事,总因为之后还会有别的事情要做,就并不会轻松多久,心里总是沉甸甸的。仿佛已没有什么能让自己真正轻松下来,而那几个求雨的孩子,他们就着泡辣子吞下两碗包谷饭,一睡就睡着了,简单得让人嫉妒。一场扎扎实实的大雨能给人带来什么?它不仅给全村人以活下去的希望,抹去了人们眼中的蓝色,更是给了望儿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的美好回忆。这种满足感就像一个在胸前不断地膨胀的气球,好像能把人带着飞起来。毕业后,我胸前的气球就很少出现了。
不知道望儿长大了,还会不会求雨呢。最近的新闻上说,云南又大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