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时尚》2009年第十期：宋柯

　　导语：曾经有人说现在的音乐人犹如祥林嫂，去到哪里都摆出一副“救救音乐”的涕零架势。宋柯显然不会同意这种说法，在他眼里，中国音乐工业的繁荣昌盛才刚刚起步。

　　宋柯

　　虚荣

　　策动革命

　　最近宋柯很火，三天两头出现在娱乐节目里，聊禁毒，聊选秀，侃侃而谈，越聊越精神。宋柯的火绝对不是自我炒作，事实上大多数时候是他太合麦田旗下的艺人们出了问题，需要他这个老大出来摆平。问他怎么看这状态，回应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嗨，要是说这几句能顶用的话就出来说，不过有些事儿是说了也没用的，那就不说了。”

　　宋柯很有老大的范儿，不是架子足，而是气场硬。作为中国流行音乐圈里的骨灰级人物，他曾任华纳唱片中国区常务副总经理和音乐总监，后来作为太合麦田创始人兼CEO，一手捧红了当今流行乐坛众多一线艺人。显然宋柯也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幕后操盘手，就凭他明明不是娱乐明星，却动辄引得大众与媒体竞相关注的分量与价值，也印证了那句“江湖传言”——太合麦田最大的明星不是李宇春，而是宋柯。

　　编辑/田园、丁洁静 文/朱月怡

　　摄影/史宏伟(宽地摄影) 造型/文隽 服装/ Dunhill

　　B=《商界时尚BIZMODE》 S=宋柯

　　“音乐没问题，行业真不行”

　　“现在做唱片还挣钱么？”

　　这是宋柯这几年经常遇到的尴尬提问，但他从来不会逃避，而是大大方方告诉你，做唱片早就不挣钱了，可太麦仍旧是这个行业里最挣钱的公司。不管流行音乐行业中的人才如何流失，宋柯始终觉得内地的音乐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既多元化，又充满生命力。“我们的创作人心态非常好”，这是他常常说的一句话。

　　但面对客观存在的问题，他也不回避，而且尽可能一针见血地把你的怀疑摊开来说，所以人们常用“清醒”二字来形容宋柯。入行13年，他从未盲目乐观或放弃。

　　B：说起现在的音乐行业，经常搭配“不景气”这3个字，大家觉得内地这几年越来越缺乏有实力的歌手，原本成功的歌手也不活跃，音乐市场又缺乏生命力，你怎么看？

　　S： 首先我必须要说的是，大众也好，媒体也好，对现在音乐行业的认知有很多误区，至于“不景气”这种评价也是失之偏颇的。我们常常说的音乐工业也好，音乐产业也好，如果要尝试去评价，那么就应该把音乐和工业分为两部分来看。

　　首先，音乐的部分我认为是没有问题的。我们的音乐很好，有许多有才华的创作者，而且每几年就能诞生一个影响一代人的歌手。往远了说有李谷一、朱明瑛，然后是崔健、那英、田震、刘欢，九几年那拨的老狼、朴树、羽泉，还有现在选秀出来的李宇春、张靓颖。内地音乐的多元化已经远远超越了国内的港台和国外的日韩，在这一点上我们跟欧美是相似的。

　　事实上，流行音乐文化真正的根基在欧美，我们该学的也是美国，而不是港台。现在很多人存在一种误区，觉得“歌手应该每年出一张专辑”，觉得“歌手30岁以后就过气”，还有“歌手一定要分实力派和偶像派”等等，这些都是港台文化给我们造成的误区，港台是小区域，是岛屿文化，所以比较急躁，缺乏安全感。你看欧美市场，始终是麦当娜、Eagles、U2这样的老牌歌手在挑大梁，而且他们绝对不会一年出一张专辑，因为他们需要沉淀，作品进入一个大的市场也需要慢慢被消化。

　　其次，说到工业，那么内地音乐的产业化情况真的是非常不好。从一出生起就是残疾的，伴随着盗版——我们当年做朴树的专辑，正版CD卖了300万张，盗版卖了1000万张。盗版还没处理干净，紧接着就是更恐怖的互联网免费下载⋯⋯从来没有一个清晰的音乐环境。在知识产权的问题上，我们不如港台，甚至连印度都不如。

　　B：你觉得港台音乐不如内地么？那为什么感觉港台歌手在内地比本土偶像更有市场？

　　S：港台音乐并不差，尤其是在情歌上，做得很细腻，而且更明白消费者想要什么。

　　以前也总有人问我为什么咱们做偶像总是做不过港台，其实我们说流行文化的优劣很多时候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所以与其说大家崇拜港台的偶像，不如说是对那样一种生活方式的向往。这一点我想随着我们经济水平的提高，就会有很明显的改观。比如现在就有很多人去过香港，去过台湾，甚至去过巴黎、纽约，他们会觉得北京并不比那些地方差，而且会以自己来自北京而感到自豪。这些都会使我们对外来偶像的依赖感慢慢减弱。

　　以前内地很多歌手说话喜欢模仿港台腔。前几年我给超女当评委的时候，还跟一个现在挺红的女孩说过，将来最有可能影响她发展的就是她的港台腔。你看现在李宇春她们从来都不带港台腔，“川普”就很好，甚至有时候说几句四川话，感觉还更可爱，这就是地域自豪感。今年我们很快要推广的一个男孩团体，我就跟他们说一定要把他们定位在“北京”，要有北京文化的感觉。

　　B：在今年的快女比赛上，高晓松曾经说北京几千歌手没歌唱干等着。现在音乐创作真的如此乏力么？

　　S：晓松说话历来比较戏剧化，当然这也揭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当唱片工业失去利益动力的时候，好的创作者自然而然要离开这个行业。我认识一些非常有才华的词曲作者，有些去做广告音乐，有些去做游戏音乐，有些甚至去做彩铃，这些都比流行音乐赚钱。创作的人永远是吃亏的，我们现在还没有形成对创作真正意义上的尊重。我曾经参加一个央视的节目录制，一个学者居然在节目里质问我一张碟片的成本那么低，为什么唱片却卖得那么贵。这说明社会对音乐行业的误解已经非常大了。

　　B：你认为目前国内的流行音乐已经可以被划定为某种工业了么？

　　S：当然，它就应该是种工业。我们做的不是文化，文化是政府的事情，我们做的是流行文化，流行文化当然是一个工业，商业性的电影、音乐、游戏，都在这个工业里。

　　B：那么目前是否已经形成了一种比较成熟的商业模式？

　　S：远远没有。流行音乐工业还非常不成熟，无论是立法执法，对知识产权的保护，还是业内的从业人员，都非常不规范。这就导致游戏规则很不公平，一个产品出来，不能达到多赢，而是总有相对弱小的一方是吃亏的。不幸的是，现在吃亏的刚好是属于音乐的那部分，所以导致音乐的造血机能严重不足。

　　“音乐工业大洗牌阶段很快来到”

　　宋柯常常说，自己是被高晓松忽悠着入行的。虽然当年宋柯在清华大学的校园里也是个颇为著名的乐手，但环境工程系的他从来也没想过拿音乐当饭吃。1996年他从美国学成归来，适逢高晓松等一帮音乐人在为麦田音乐公司的创办而奔走融资，宋柯立刻被当做一块有共同理想的“肥肉”拉了进来，“当年种下的种子，在这会儿生根发芽了”。所以从一开始，宋柯就以“唯利是图”的老板身份出现在音乐圈里。

　　几年下来，麦田音乐伴随着国内音乐工业的残疾发展，几经合并与拆分，其中的利益与损耗，恐怕只有宋柯自己心里明白。宋柯是个求变的人，善于抓住每一次变革的机遇，所以上世纪90年代做偶像，21世纪做彩铃，尽管也抱怨国内版权保护的环境太差，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抓住利益的机会。在他眼里，虽然音乐作为一种独立的娱乐方式出现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但音乐工业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蕴藏无限机遇。只是，洗牌时代，必须到来。

　　B：你现在平常还听歌么？

　　S：听啊，随着自己岁数越来越大，包容性也越来越强，什么都听，基本快回到听古典了都(笑)。行内人都知道，我年轻时候只听重金属，那时候基本不怎么听流行。现在，我不大会刻意去听音乐，你看我车里放的就是郭德纲的相声，不是音乐。而且，这几年也越来越不追求音质之类的东西，家里那套音响已经很久不用了，反而用电脑听歌听得多。

　　B：你觉得现在音乐环境跟十年前比起来，好了还是坏了？

　　S：上世纪90年代是大家还在听电台的时候，好的DJ会帮你选一些好的作品，现在是互联网当道了，互联网的坏处是统统放在那里，让你自己选，所以你会觉得歌很多，好听的越来越少了。

　　现在听音乐的环境也变了，不再是以前我们那种点盏小台灯，拿着歌词，一听一宿的那种环境了。随着娱乐业的发展，更多的娱乐手段相互融合，音乐进入影视，进入游戏，反而作为一种独立存在的娱乐方式会越来越弱。音乐慢慢变成一种背景性的东西，可以听着歌聊天，听着歌做别的事情。

　　B：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选择去做一项更加朝阳的产业？

　　S： 流行音乐行业是没有问题的，它从以前几亿元的行业变成现在几百亿元的行业，说明它还是潜力巨大的，它需要的只是改变，是利益再分配的问题。

　　现在利益无法再分配，是因为还没有一个足够强势、足够大的音乐提供商出现，唱片公司不团结，所以卡拉OK可以欺负你，移动通信运营商可以欺负你，你没有办法。但当一个强大的音乐提供商出现的时候，这种现状就会改变。

　　B： 你说的这种改变有实现的可能性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看到？

　　S： 很快，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就一定能看到。

　　我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从流行音乐工业消费市场的角度来说，首先是盗版市场，唱片公司从中分得的利益是零。其次是卡拉OK，虽然现在开始收费，但钱还没有分到唱片公司手上。然后是互联网，唱片公司分到的利益也是零。最后，在手机铃音彩铃这160亿元的市场里，唱片公司能分到的仅有几个亿。所以你看，音乐行业这么大，但是在很多地方收益却都是零，自然会有感兴趣的人来做，想办法挖出这些潜藏着的利益。音乐工业大洗牌的阶段很快就会来到。

　　“游艇这东西跟狗差不多”

　　音乐之外，很少在公众场合听宋柯聊起自己的生活，如他所言，他又不是明星。这一次难得开聊，他一点也不忌讳说那些奢靡的俗事，而且既真实又直接。宋柯说他是典型的狮子座，虽然虚荣，但是诚实。

　　“既然说就得说点新鲜的，老说那些事儿，多没意思。”宋柯说。

　　B：你平常的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更像个明星，还是商人？

　　S：我进这行13年，前10年基本上过的是那种很娱乐圈的生活。很晚上班，很晚下班，晚上还要去跟朋友唱歌啊喝酒啊什么的。最近几年开始向正常人发展(笑)，晚上的活动能不去就不去，特别愿意回家，在院子里待着，跟狗玩会儿，看会儿书，甚至打会儿瞌睡。这两天甚至开始研究树，琢磨我们家院子里那棵树怎么今年不结果子了。(笑)

　　B：最近在读什么书？

　　S：《明朝那些事儿》，我觉得这书写的挺有意思的，它写得挺有效——人读史，都是想借鉴过去来看今天的事儿，太晦涩的看不进去。我是研究大众文化的，这本书的表达方式就很好。

　　另外一本在读的是《光荣与梦想》。这书以前读过，现在拿起来重读，还是跟工作有关，主要觉得美国这段历史对我们今天的现实很有启示作用。一个是书里提到好莱坞的兴起和美国当年的金融危机密不可分。人越没钱，越想看一些超越现实的美好的东西，所以给了电影机会，甚至成就了一个产业。这对今天的中国很有启示意义。

　　书里还有一个让我想再看看的是分析人对精神食粮的需求。当人均GDP达到2800美元的时候，就会更愿意去消费一些精神方面的东西。我们现在就处在这个点，所以你看这两年北京的话剧、音乐会、电影都很火。现在这个时间段对国内娱乐产业意味着许多机会。

　　B：除了你所从事的行业，你认为目前中国最具投资潜力和希望的是哪个行业？

　　S：传媒娱乐无疑是最具希望的行业。其他的，可能是互联网吧。现在看来，近10年来互联网的发展已经深刻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我希望在未来互联网对人的影响会越来越好。其他就没了。哦，对，还有一个，其实是我的专业——环保行业。人大了以后会想些个更大的事儿，比如环保就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儿。

　　B：咱聊点肤浅的东西吧。关于奢侈品，你至今为止最大的消费是什么？

　　S：车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买车。买的基本都是SUV类的，我这岁数吧，开轿车稍显规矩，跑车太过张扬。现在那辆X5开了有5年，其实也该换了，我之前的车没有开这么长时间的，不过跟它还真有点感情，也没想好换什么。至于衣服吧，像我这岁数的男的应该有几套好衣服，面料、版型都很重要，倒不一定老换，但一定要合适。我还打打高尔夫，不过这已经不算什么特奢侈的事儿了。

　　B：没考虑过消费消费游艇、飞机什么的么？

　　S：我觉得游艇真得是有钱还又有闲的人玩的，得往船上一待能待俩星期那种。游艇这东西跟狗差不多，得常亲近，要是一放一年多，也没什么意思。我现在还真没那么闲。飞机呢，那得等我更忙的时候再考虑。(笑)

　　B：在收藏方面你有没有什么爱好？

　　S：没有，我没什么收藏。我总觉得爱收藏的人，都一定是对过去特别有感情的人，愿意常常回忆过去，翻看过去。会特别喜欢站在自己收藏的这些东西前面，跟它们说话、沟通，调出一些片段。我对过去还没到这种留恋的程度(笑)。比如说我爱喝红酒，但是不是收藏的那种，以至于前阵子沙宝亮送我一瓶好红酒，真的好红酒，我都没地方存，正考虑是不是至少得为它置一酒柜，起码能保证温度啊什么的，不然真有点对不起这酒。

　　另外，实话实说，我也没那么多闲钱。基本温饱解决了之外，大部分都花在喝酒、打球、旅行这些事儿上，留不下什么东西，直接都体验了。

　　

　　“我喜欢像我前妻那样的女人”

　　B：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S：就我前妻那样的，很善解人意，对老公有信心，有自己的事业，很独立的那种。女人能做到这些，就已经很完美了。

　　B：这么完美，怎么还成了“前”了呢？

　　S：我们分开跟感情完全没关系，她当时在美国，起步比我早，我在北京，刚开始创这摊事业，谁都不愿意要求对方放弃自己的事业，所以刚开始是分居，时间长了也就分开了。其实挺可惜的，但是有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B：你这行里，周围肯定有很多很出色的姑娘，就没看上的？

　　S：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出色的姑娘，这跟行业没关系，况且出色的姑娘也不一定能看上我。

　　B：唉呦⋯⋯(笑)

　　S：(笑)真的真的，这种事不好说。我再说句大实话，其实我也不是个很好的丈夫。我是一个很独的人，单身生活过惯了，不太习惯跟别人分享屋檐。比方说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我能一直不说话，就这么待着，挺让人忍受不了的吧。

　　B：男性呢，你欣赏什么样的男性？

　　S：男人最好的品质还是责任感，责任感包括对事业、家庭、朋友，比如我觉得我对家庭这件事还没准备好，那就先不成家，也是对别人对自己负责任。另外一个是诚实，男人一定要诚实。女人有时候需要用一些东西来掩饰，但男人一定要真诚。再有就是幽默感啦，热爱生活啦，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了。

　　B：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S：我的理想变过好多次。我最早的理想——这事儿我还专门跟我妈求证过——是司机，那是很小时候的理想。后来有一段时间没什么理想，然后就介乎于工程师和科学家的这么个事儿。大学时候还有过一段时间想当将军，可能是因为我父亲是军人的缘故，那会儿还看过很多军事的书。

　　B：当将军？那你算是个有统治欲的人么？

　　S：算，我是很典型的狮子座，有控制欲，爱当领导，爱指挥人，虚荣，爱面子。不过有些时候虚荣也不见得是个坏事儿，虚荣是很多事的原动力，是把一件事儿干好的动力，怕干不好就没面子。当然，我也有狮子座的很多优点，比如我刚才说的诚实。

　　B：对，你很诚实，没有一点那种装的感觉。

　　S：这是先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