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鹏：中国足球是官场游戏

　　李承鹏只能学韦小宝肉搏

　　黑道小说作者孔二狗是李承鹏的朋友，据说他看过《中国足球内幕》一书后直咂嘴，“你们这足坛怎么比我写的黑社会还黑啊！

　　“南勇、杨一民绝不是最大的鱼，我们等着最近几天就要浮出水面的他……但他也不是，最大的鱼是举国体制。”随着足坛反赌风暴的深入，李承鹏在最新的博客上继续揭黑。南都周刊记者_罗小敷  金风(实习生) 摄影_王旭华

　　“足坛是否因此引发地震我们不管，我们只负责提供岩浆。”

　　由李承鹏联合《足球》报记者刘晓新、吴策力共同写作的《中国足球内幕》一书，在足坛打黑风暴的当口一出版，就引来高度关注，他也一下成了大红大紫的人，因为接受采访的密度太大，以至于他在不同媒体上出现的照片都穿着同一身衣服。

　　李承鹏的好友黄健翔、郝洪军、张斌等资深足球人士都为该书写了推荐语，称这是一本将引发足坛地震的书，“阳光下本无新事，本书让读者知晓一些本该知晓的历史”。

　　大鱼还没浮出水面

　　《中国足球内幕》到底爆出了什么内幕？

　　球员遭到活埋、教练在子夜时分被枪顶着押出家门、国足队长因为涉赌被绑、末代甲A价值1200万的连环假球、国足教练高洪波能否现身说法洗清参赌传闻……黑道小说作者孔二狗是李承鹏的朋友，据说他看过此书后直咂嘴，“你们这足坛怎么比我写的黑社会还黑啊！”

　　“这是一本打假、扫黑、抓赌指南。”李承鹏说写作此书的目的是希望能给当前的足坛打黑提供线索，书中80%采用了真名真姓，有的甚至是居高位者。

　　书的封面上招摇地写着：欢迎对号入座，欢迎诉讼公堂，欢迎上级调查，欢迎群众举报。在媒体报道中，李承鹏甚至说“大家可以转告高洪波，一个叫李承鹏的人钓住他了”。接受《南都周刊》记者采访时，他说，“这行我干了20年，我的预测几乎都会准确命中，我说谁会下课谁就会下课，我预测高洪波不会超过半年(下课)，他一定不会超过半年。”

　　至于高洪波能否现身澄清传闻。李承鹏说：“这是我们主攻的方向。”他希望能和高洪波对话，不想把这本书写成检举信。“我想证明，高洪波其实不是最重要的。让中国足球建立一个健康的游戏规则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希望他能证明我是错的，我们是错的。”

　　书从出版方接洽到最后出版，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按照李承鹏的说法，这本书是吵出来的，要不要披露那名国足队长涉赌被绑案，要不要说出尤可为那11场涉假比赛的证据，以及中国足协的“不作为”……

　　“我怀疑，最后大家其实是因为体力不支，都吵得累了，才决定把它们全部说出来。”李承鹏不无调侃地说。据说，因为书中所爆黑幕得罪的人太多，出版人张小波第一次听到这些黑色的故事时，称“这完全是电影”，并为三位作者分别购买了100万的保险。

　　采访当天，距离该书面世不到一周，李承鹏接到朋友打来电话，获知书中牵涉到的昔日足坛名帅陈亦明通过媒体发表了“应战书”——书中描述陈亦明沦为职业赌徒，开盘坐庄，后因赌债缠身，远避南美。陈亦明在报上申明自己正在日本考察，一周内便回广州，绝非下落不明，并要求李承鹏在三天之内公开道歉，否则对簿公堂。

　　“内幕”一书出版以来，陈亦明是第一个公开出来辩解的人，随后李承鹏通过个人博客发布了应诉声明。而在这一天之前的晚上，李承鹏还曾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语气斯文地说，“你这人很不上路呵，你让别人不方便，自己也会很不方便的，都有家人呵。”

　　这个被李承鹏视为“恐吓”的电话与第二天相继而来的陈亦明的公开应战，李承鹏说，并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在被问到究竟会不会恐惧时，他环顾四周后，喃喃地说了一句“他们总不会公然闯到房间来吧”。

　　而为了人身安全，酒店方刚刚替他换了一个“更安全”的房间。他在北京的出行，也由出版方安排专车，“张小波请的那些司机都是退伍军人，很能打的”。当天，李承鹏在博客上公开了这次电话“恐吓”事件，并表示签售照常进行，不怕被自杀。

　　另一方面，足坛打黑行动也有了大动静，足协“掌门人”南勇和分管中超联赛事务的副主席杨一民被免职接受警方调查。《中国足坛内幕》紧急取消了广州、深圳两地的签售会，表示将补齐关于南勇等足协高层官员失踪事件的3万字。当记者随后再次联系李承鹏时，他的电话一直无应答。

　　1月25日，李承鹏在个人博客上更新道：南勇、杨一民绝不是最大的鱼，我们等着最近几天就要浮出水面的他……但他也不是，最大的鱼是举国体制。

　　撇不清的江湖利益

　　李承鹏很喜欢别人叫他“李大眼”，“大概眼睛大，看事情更毒些”。从业20年，李承鹏说，他前后共被各级足球主管部门封杀多达18次，作为一个记者，屡屡被剥夺采访权，“很恐慌”。

　　“我活着的理由是为了证明你们不对。”在足球圈内，李承鹏绝对算个异类，他叫板足协，扬言反对一切X协；在新浪的个人博客点击量排名前五位，几乎每篇都在口诛笔伐，也屡屡表达对“有关部门”的意见和建议；与《体坛周报》副总编马德兴等多位圈内人士公开打笔仗，“攻击同行”的行为令许多人不快。他甚至还“不务正业”地推出了《你是我的敌人》、《寻人启事》等小说，爱情小说《你是我的敌人》版税和改编权加在一起近120万元。

　　李承鹏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在江湖上留下了各种评说。一些圈内人对他的做派比较反感，一位前《南方体育》编辑回忆，当时李承鹏的评论文章“属于比较土的，不够时尚”，但他姿态很高调，常常冒犯别人。

　　在李承鹏博客中多次“提到”的马德兴说起他，只愤愤地留下一句话：“以后他李承鹏随便说我什么，我都不予回应，这个人跟我没关系。”

　　李承鹏却说自己原本是个胆子很小的人，高中时都不敢跟女生说话。而对于自己成为今天的足坛“异类”，扮演“皇帝的新装”中的小孩，并非因为正义，而是因为自己恰好是那个被挤下鳄鱼池的人，扑腾几下不得已游到了对岸而已。

　　对于这次出书的创作动机，外界有各种猜测，李承鹏多次被问到的问题之一就是，这个时候写究竟有多少炒作的成分，是为正义伸张，还是为牟取一己利益的投机取巧之举。

　　李承鹏说原本不想写，“中国足球我都懒得搭理了，那些脏事我都不愿意说”，改变主意是因为出版人张小波的一句话：“你不说，还有谁能说得清？”正是这句话，挑起了他的虚荣心，“很多话憋在肚子里不说出来就是屎，写出来就是史”，他认为自己只是写公平，这就是他活着的价值。

　　然而，书中所述的真实性还是受到了各种揣测。知名足球评论员周文渊说，到目前为止仍未读过这本书，“作为圈子内的人，不看也知道他会写什么东西，圈内你传我我传你，众所周知，但未必就是真的，无非是听说而已。即使是真的听本人亲口说的，也难免是喝多了吹吹牛，很难保证真实。”

　　曾在2001年左右与李承鹏就“李响事件”打过笔仗的媒体人关军则认为，如果书中所写确实能够站得住脚，还是值得赞许的。“但是我觉得他并不是为了真正的正义，只要是与他有利益冲突的，他都会没有底线地进行攻击。”

　　对于足球评论，李承鹏说已经没有兴致再写了，“我们这一代记者是在中国职业足球最火爆的时候，那时做足球记者是在很有面子的事情，没有文化当不了，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我们有种行业荣誉感，后来中国足球迅速走向低谷，出了很多怪事。我是那个时候过来的，其实内心挺荒凉的。”

　　2005年后，足球就成了李承鹏的副业了，但他并没有在媒体上消失，除了偶尔写写球评，更多时候他在媒体上讨论的是公共事务，重庆一家地产周刊甚至以一年稿费10万元的高价请他写40篇地产评论，后来翻倍至20万元。

　　现在，他很乐意谈论公共知识分子的话题。“中国知识分子缺少幽默感，我就是青年韦小宝、老年周伯通，我不能改变你，但我能调侃你”，他说自己是“三不人”——不装、不服、不平。

　　“中国需要知识分子，只是分工不同，我们就像在一条街上，梁文道站桥头看风景，罗永浩躲在阳台射弹弓，韩寒就滑着滑板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我就必须在街道肉搏，因为我武功不高只能用韦小宝的招数，撒石灰跺脚板。”李承鹏说只有成为韦小宝才能保护自己，顺便也把别人保护了，如果直面地写，就不只被封杀18次了，可能人都被删除地址了。

　　如今的李承鹏虽然早已不在一线跑了，但在周文渊眼里，现在这么自负的李承鹏，“他也曾经是足协或者说权贵的座上宾。2004年的投资人革命中，李承鹏跟投资人徐明走得很近，一度成为他们的代言人，被称为资本家的乏走狗。现在弄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对一切都很不屑的样子，我觉得这就是装了。”

　　南都周刊专访李承鹏：“我是这个社会的一座大违建”

　　中国足球是官场游戏

　　南都周刊：你在书里说，中国的足球不是足球，是什么？

　　李承鹏：它是江湖交情而不是企业管理，它是义气不是体育精神，它是政治产物不是奥林匹克，它是官场游戏不是平民运动。这本书是写给不懂足球的人，让他们看懂中国足球装着社会。体育是一个国家综合的反应，我可能还会写一个中国体育的内幕。体育没有进步，我进步了。我是少数公共知识分子里，知道体育里发生什么、足球里装着什么的。

　　南都周刊：2009年出版了很多体育揭黑的书，你怎么看？

　　李承鹏：说明国家在进步。欧美都有体育畅销书，而我们没有。只有进步和开放了，才能出现体育的畅销书籍，以前女排三连冠那不仅是体育，和霍元甲打败俄国大力士是一样的。我们就是因为没把体育当体育，当政治了才会出现人际球、关系球、政治球，随着经济的发展，规则的缺席才会导致黑暗。

　　南都周刊：袁伟民的书你看过吗？

　　李承鹏：他的书优点在于它是前部级干部写的回忆录，不足也是前部级干部写的书。表面上是在骂何振梁，实际在维护体制。我们在书的结尾处，呼吁尽快开放合法的博彩业。一个健康的社会一定有下水道的，我们连下水道都没有一定会堵的。

　　南都周刊：你说自己是混蛋。

　　李承鹏：其实正式的只说过一次。一些人这么骂我，我就配合他们。我、韩寒和黄健翔在新浪博客比较臭味相投，都不太靠谱，不太正经。我们阴暗的地方是一样的，但我觉得我们只是在讲常识。

　　南都周刊：你的常识是什么？

　　李承鹏：王小波的常识，梁文道也有本叫《常识》的书。但我的常识跟他们不一样，我的常识是，人生下来是为了寻欢作乐的，但人类发展以后就异化了。

　　我和韩寒私下开玩笑互相说，你就是我的尺度。我也是黄健翔的尺度，我写一个，他也写一个，我胆子比较大。写唐福珍时，有关部门都找我，说是只要我删掉稿子，可以给我的小说享受基层购买的福利。我没答应，他们把我文章删了，我又重贴了一遍，我以写字为生无以为命，你要是删我文章就把我一并删除，我是这个社会一座很大的违章建筑。

　　南都周刊：你刚刚多次谈到韩寒，你们很熟？

　　李承鹏：别写，现在坏人很多，会说我拿韩寒炒作。我跟韩寒的区别就是，我不喜欢徐静蕾……不要把我当成一个著名的足球评论员，他们都说，解说有黄健翔、评论有李承鹏，我们就是行业标准。

　　被人骂证明你对了

　　南都周刊：你现在对自己的定位是公共知识分子？

　　李承鹏：现在南方都市报约我写的都不是球评，而是针对公共事务的评论。球评写到现在，在国内国际也都到头了，还能怎么写，我都已经写这本书了(《中国足球内幕》)。

　　南都周刊：为 什么你的博客总在骂人？

　　李承鹏：值得表扬的事，用谷歌搜索都很难搜索到。批评是最好的建设嘛。(梁)文道说要写伟大的文学不要写喜剧，我说我觉得我的语言够好了，我们不能改变社会可以改变语言，我要用喜剧的方式写悲剧。

　　南都周刊：你也常常被人骂。

　　李承鹏：被人骂是一种幸福，因为你激怒了他们，证明你对了。中国的知识分子有个问题，总觉得要代表正确，知识从来不代表正确，知识应该是有趣的。

　　南都周刊：你还说过自己是天才？

　　李承鹏：我还是有语言天赋的，就像黄健翔一解说就附体了。我写东西很快，半小时两千字。我不用扮演大义凛然，也不用扮演贴心小棉袄，我只是路人甲。我可以允许你腐败允许你说假话，但你真的不要反智甚至反人类，前两天我去录一个节目，整个就是一个弱智大拼图，我甩掉话筒走了。我接下来的目标之一，是被央视各个频道逐一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