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劳拉的原型》说开去

　　导语：《上海书评》去年12月27日所登《纳博科夫的“小团圆”》介绍了这位英语文学大师的身后遗作，可惜对作品本身语焉不详，而对作品的价值和意义，也主要是转述《纽约时报》相关评论的观点，我想再来补充谈一些关于《劳拉的原型》的拙见。

　　由于现代出版业有一定的生产程序，读者看到的作品，往往不是作者制造出来的原貌，而是经过编辑美容后的假面。当然，对于只想享受阅读乐趣的普通读者来说，这是足够的；但如果读者本身也写作，或者对作者的创作过程感兴趣，或者要从事真正的文学批评，那就必须求助于手稿了。

　　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弗兰茨-卡夫卡。卡夫卡临死之前将未发表的手稿托付给其知交马克斯-布罗德(Max Brod)。布罗德本身是多产的著名作家，早在卡夫卡一个字都没发表的时候，就已公开宣称卡夫卡是足以和歌德、托尔斯泰相提并论的大诗人，所以自然不会任由其好友的手稿蒙尘。卡夫卡的几部重要作品(包括《城堡》和《审判》)都是经过布罗德的润饰之后推出的。这给后来的文学研究者造成了极大的困惑，因为谁也说不清哪些部分是卡夫卡写的，哪些部分是布罗德修改的。尽管后来德国的费舍尔出版社推出了新的卡夫卡作品，但若要真正了解卡夫卡的写作艺术，还是得去内卡河畔马尔巴赫市(席勒故乡)的德国文学博物馆研究他的手稿。

　　但是，并不是每个读者都有机会去博物馆借阅手稿，也并不是每个作家都有手稿保留在博物馆，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读者只能满足于看到已经付梓刊行的成品图书。《劳拉的原型》的重要价值和意义就在于，它把纳博科夫写在索引卡上的原稿影印了附在书中，让所有读者都能一目了然地看到这位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移民作家的庐山真面目。

　　作为一部未竟的遗作，《劳拉的原型》当然是不完整的，它的故事、结构、语言都有残缺。故事和结构就不说了，整本书才九千个单词左右，但却有长篇小说的雄心，自然是不完整的。最让人意外的是语言，纳博科夫虽然原籍俄国，却是公认的英语文体大师，比如说当代英国文豪马丁-阿米斯就坦承他经常反复阅读纳博科夫的作品，并认为“《洛丽塔》、《普宁》、《绝望》和四五篇短篇小说是不朽的”，但在这一百三十八章卡片上，读者可以看到这样的文学大师也会写错句子甚至单词，比如把bicycle拼成bycycle，stomach拼成stomack，surprise拼成suprize等等。

　　说到这本书的出版，海外舆论几乎一致认为纳博科夫的儿子德米特里不该违反其父的遗言，我个人倒是认为他这么做并无不妥，只可惜写的序言太差劲，简直是佛头着粪。在文学界，父英雄子未必是好汉，纳博科夫父子便是例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