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1月06日 14:15 南方周末
导语:在成都的时候,何小竹说,早在1990年代他就是一个村上迷,但不敢对人说起。我很明白他的意思。当时在我们的概念中,村上是一个流行的作家。而流行,就意味着在文学品质上要打折扣。
实际上,那会儿这帮人很少有读村上的,要不读了没两下,由于和我们习惯的气息不同,就搁置一边了。当年我们喜欢的气息来自卡夫卡、海明威、博尔赫斯、格里耶、昆德拉——语言简洁而纯粹,故事的寓意高蹈而超越。村上不同,语言及使用的符号过于时尚,甚至于情调兮兮。故事虽说常常非现实,但现实的具体的日本社会的饮食男女的吃喝拉撒的因素,始终闪现其间。总之,这是一个能上能下的作家。而统辖这一切的,是村上与生俱来的孤寂气质。
事实上,一个好的作家就是一个小宇宙,其内部是非常圆满自足的。作为读者,你要么不进入,如果进入就会产生一种错觉:小说就是这么写的。甚至,只能是这么写的。他(或它)的魔力就有这么大。排斥在所难免。我不是说一个作家会排斥其他作家。这种排斥如果存在的话,一定首先存在于读者那里。我想,村上迷排斥海明威迷,一定更甚于村上排斥海明威——其实村上并不排斥海明威,他一再说自己受惠于美国文学,而他指的那个时段的美国文学恰是海明威以降的美国文学。也许,这就是作家好恶与读者好恶的区别所在。作家可以写一种东西而喜欢另一种东西,读者喜欢一种东西就是喜欢这种东西,不再贪图其他。想当年,我们正处于文学的学艺阶段,读者的成分应该更多一些。我们不是海明威,而是海明威迷,被他迷住了,在其构造的宇宙中自足而骄傲,对于其他的作家、其他的宇宙则心怀戒备——如果不是敌意的话。
自然,也有一些外部标记,让我们认定村上是较为低层次的。他的畅销、他在青少年中引起的共鸣,以及他的时尚色彩和艺术情怀,等等。这些都耽误了我们(至少是我)对村上的阅读,没有及时地涉猎这个与众不同的宇宙。
实际上,我们不仅在写作上,在阅读上也一样,并非是一意孤行的。我们的一意孤行只是一种表象。在一个排斥村上的群体里不读村上并不是一意孤行,而是某种相反的东西。相对于大众阅读的一意孤行,但却呆在一个互相支撑、确认,甚至同仇敌忾极有安全感的小圈子里。我们不是独行侠,最多不过是在野党。无论写作还是阅读,离真正个人时代的到来还很远很远。
在年轻的一代中,有网名叫“绿子”的,也有80后作家的笔名叫“春树”的。我还知道一位作者,无论走到哪里,手袋里面都放着一本《挪威的森林》。很多年过去了,他们不怎么喜欢提村上了。也许是明白了当年的偏激,明白了这世界上的好作家及其有魅力的宇宙不止一个。实际上,我们这拨“老家伙”(至少是我和何小竹)也有发现,就是:村上作为一个好作家是不可或缺的。无论是遗弃还是重拾,我觉得都说明了村上令人心神激荡的力量,以及不同时间、地域的文学人群的“进化”。
当然也有顽固派。也是在成都,碰见我的老朋友杨黎,提及村上时他说,“那不是一个通俗作家吗?”我不禁语塞。也许杨黎是对的,村上确实有其通俗的一面,但他还有更多的精彩、精湛甚至精深的一面,不是用“通俗”一词就可以概括的。我宁愿相信,这么说的时候,杨黎并没有读过村上,或者说没有真正地沉下心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