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故宫 最美的书

　　导语：故宫博物院要把馆藏一百五十多万件文物珍品中的百分之十，按照绘画、雕塑等分类精编精印，付梓出版，其中光是绘画编就要出到一百卷，包括上万幅作品。

    这样的出版规模，大概在世界上都是罕见的吧，更何况这些文物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根本无缘见到，其中珍藏着的，更是中国文化几千年的风韵与情怀。不过与此同时，这其实也是一套小书———除了专业机构和有实力的收藏家，普通读者大概是无力饱览整套“大系”的，但把其中任何一册捧在手中，却也足以具体而微地体会故宫藏品的博大与厚重。那些默默躺在深宫中的故物，似乎正在纸上讲述着一段段古老的往事———而整套大系合在一起，又何尝不是一个微缩版本的纸上故宫？

　　最后，爱的是插图

　　“最后，爱的是插图”，这话是董桥说的。董桥珍赏文玩，一肚子学问之外，也是藏书家，他追忆年轻时在伦敦街头访书的往事，再晒晒几十年访来的种种大书小书，真是让人神往不已———不过读书多如董桥，最后却也免不了要到“爱的只是插图”的那个境界，因为作者的心力和读者的阅历，到末了都要凝结在那一幅幅或大或小或精致或稚朴的图画里，于是读者和作者相遇之时，也就相逢一笑，了然于心了。

　　不知道《故宫博物院藏品大系》这样的大书，能不能被董桥列入“最爱插图”的行列里去———里面的插图，是多到难计其数了，更难得的是这些插图在别处是难于见到的。怕就怕有人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大系规模太大，卷帙太繁，印装太精，价格太昂，读者太少———一句话，富贵气太重了。那些耳闻这套大书的规模却又没有亲手抚摩这套书的读者，大概免不了会这样想吧？我却是曾经把这套书之中的两三册逐页摩挲着读下来了的，那实在是一段难以言说的温润旅途。比如把传说中东晋顾恺之作的《洛神赋图卷》大拉页拉开时，伴着那“妙入毫颠”四个字，一种震撼感直愣愣就涌上了心头；而在把五代黄筌的《写生珍禽图卷》的每一页局部放大图都细细品味一番之后，那细致的美丽，似乎让翻着书页的手上都沾上了余韵。

　　捧读着这套大书，我理解了故宫博物院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件吃力的事情，而且要做得如此精细，不如此实在不足以传达这些珍品的美丽；我也更明白董桥为什么要说“最爱插图”了，这是一个何其美好的世界，哪怕我作为读者的阅历还远远不够，哪怕我的知识储备也完全不能真正解读这些作品细微的妙处，但能掉入这样一个图画世界里，我已经是甘之如饴了。

　　书色里的千年风韵

　　大系绘画编的第二卷，收了一幅南宋画家李迪的《鸡雏待饲图页》，那是两只嗷嗷待哺的小鸡雏：灵动可爱之中，又微微透露出一种隐隐的期待。翻到这一页的时候，怀孕的妻子正和我一起读着这本书，她一下子就被憨态可掬的两只小鸡雏给吸引住了，痴痴地说，“等孩子生下来，我们要带着她(他)一起看这本书”。

　　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李迪是谁，站在中国美术史的角度，《鸡雏待饲图页》大概也算不上第一等的名作。不过千年之后，因为被印在一本书里，这幅小小的图画和一对有些痴迷的小夫妻之间能发生这样的心灵感动，并且还将传递给下一代，却也算得上是件有点神秘的事情。这样的阅读效果，大概大系的主编副主编乃至于编委会的所有专家们，都是不可能想像到的吧？

　　后来我去查资料，原来李迪这幅画的名气还真不小：不是因为画家，而是因为藏家。它对页上那首有些迂腐之气的诗原来是乾隆后来题上去的，“双雏如仰望，其母竟何之。未解率场啄，谁怜空腹饥。展图一絜矩，触目切深思。灾壤民待哺，慎哉群有司。”乾隆把这画临摹了拿去教育地方官要爱惜子民，我们却觉得皇帝老人家实在是曲解画家，那两只漂亮的小鸡雏哪有这样的可怜样子？

　　哎，不知道我们这样读书读画，是不是辜负了故宫博物院编辑这套大系保存文物弘扬文化的严肃用意。不过仔细想想，那些藏在深宫中的美丽珍宝，如果没有这部图集，就不可能为大众所知。但图集再壮观再精美，不打开的话不也还是如深藏宫中一样吗？我们看似胡闹的解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精神的传承呢，如此看来，把这些最美的图画不加渲染地一代一代传递下去，应该也是另一种美丽吧？

　　最精致处最寻常

　　很久以前，读杨泓和孙机先生那本《寻常的精致》，深深着迷于两位老先生专业而又有趣的鉴古文字，扬之水说那文字“从错错落落的精致中，收拾一个两个迹近真实的生活场景，拼接一叶两页残损掉的历史画面”，实在准确极了。现在翻这部大厚本的《故宫博物院藏品大系》，却蓦地想起杨泓和孙机先生那本书的标题来，“寻常的精致”，所谓最精致处最寻常，在那些美丽无比的画面里，其实隐藏着多少曾经的寻常往事啊。千年以下，不知道是不是还能从这些画面里，收拾或者拼接出那些残损掉的历史瞬间。

　　因为体例的关系，这套大系不以文字见长，每卷只是在刊首有一篇总论性质的论文，余下则全为图版。这样的编排，美轮美奂，却也给读者留下了更多把书越读越厚的空间。以前文物出版社等几家出版社曾经联合出版《中国古代艺术》巨册，精美的图版之外，细密的考证文字更是让人叹赏，现在大系主要在图片还原上下工夫，高质量的印装已经能传达出原作细节处的神韵了，不过要发掘画面之后那些精致或寻常的背景，对读者则是另一种考验了。

　　不多说了，看书吧。大系记录的，是故宫的美丽，而大系本身，也堪称“最美的书”了。驻足于这片美景，忍不住要遐想，过些日子大到建筑，小到器物、乃至小杂项的其他各编各卷陆续出版之后，我们又该遇到多少美丽、多少精致、多少寻常和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