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央视已经不掌握标准了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11月10日 14:18 南方人物周刊

央视法制专题部副主任 时间
央视法制专题部副主任 时间

  导语:时间离开《东方时空》8年了,现在的职务是央视法制专题部副主任,“我的日常工作,说白了就是开个会、签个字。”这位1993年央视新闻改革的核心人物之一,《东方之子》、《实话实说》等栏目的创设者,因种种原因远离火热的第一线时日已久。

  46岁的他头发半白,朋友们开玩笑说,“他终于变成一位‘时间老人’了。”

  他对现状不满,“像是官僚,我是一个学手艺的,手艺人有活干才充实。”

  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大师》栏目总导演王韧是时间的朋友兼崇拜者,一提起他就长叹一口气,“时间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他很为时间鸣不平,认为他应该有更大的舞台,“他在中国电视人中是独一份的!我长他6岁,但遇到他之前,没有自己的独立思考。”时间第一次见到他就直言不讳,“你的片子说实话我不能接受,惟一可取的是有股子真诚。”

  22岁进入央视,30岁参与创办《东方时空》,35岁任新闻评论部副主任,并兼任《东方时空》、《焦点访谈》、《实话实说》、《新闻调查》总制片……时间和崔永元、白岩松等央视“黄金一代”一起开创并见证了电视影响力显著提升的那段历史。

  风云流转,金子般闪亮的日子倏忽远去。2008年12月,当年一起创业的《生活空间》制片人陈虻去世,时间痛哭一场,在追思堂的留言本上写道,“我们是兄弟,如今战友没有了,战壕没有了,冲锋也没有了……”

  他说自己不太看电视了,“一看就生气”,那么多出镜记者、主持人的话语方式停留在8年前,甚至倒退得更远,“干脆我申请去调教他们算了。”

  愚蠢加勤奋,简直反动!

  王韧有一次陪时间到武汉出差,湖北电视台接他们的司机说了句话,他一直记着。“那个司机是懂行的,他说,‘时间你了不起,你在《东方时空》等于办了一所黄埔军校。’”

  王韧深以为然,称时间有“将将之才”。

  时间信奉陈寅恪先生秉持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他最恨手底下的编导将新闻等同于宣传,“新闻是新闻,宣传是宣传,混为一谈哪个都干不好。一些很好的新闻题材,非要用宣传的态度去报道,品质大打折扣。”

  《陈寅恪的最后20年》一书出来时,他一下子买了几十本,栏目组的每个同事都送了一本,“独立思考,说真话,不失知识分子的良心,这位老先生一生追求的就是这个。一个栏目要做成什么事,一定是要每一个成员都有这样的意识。”

  “1993-1995这3年,除了对编导技术上、业务上的训练外,更重要的是做人的工作。只要看到片子中有假大空的印痕,我都会用‘文革’式的语言骂那些片子是‘大毒草’、‘臭大粪’,每天口干舌燥,到了晚上话都说不出来。”

  他曾怒批王韧,说他“愚蠢加勤奋,你他妈简直反动”、“愚蠢,你编的整个一反面教材”!

  “我对人不对事。事在人为,我们的工作永远是对着人来的。一部片子中的毛病,往往是观念和思想方法有问题。思想上的问题是要反复的,所以我更多是做人的工作。”

  多年之后,栏目组一些老编导有时被环境、采访对象牵着走,稍一流露廉价歌颂之迹,他就怒斥人家“叛徒”。

  自称“手艺人”的他不甘每天开会、签字,主动承接了一些大型纪录片的拍摄任务,近年来先后推出《抗战》、《辉煌六十年》等。

  对这些片子,他有清醒冷静的认识,“历史题材纪录片,如果不具备反思的力量,一文不值!我们做的顶多是一个有深度的、不那么浅薄的宣传。”

  “调子太灰”的《天安门》

  纪实是一种手法,但在时间看来它更是一种思想。他的新闻观就是客观、冷静、克制地记录这个世界。“只要做到纪实,就不容你喊口号了。”

  他大学时代就受纪录片的影响,工作后更与社会上的独立制片人有很深的交往。1988年,25岁的他被当作人才,特批做一部20集的系列片——《天安门》。“那个时候能有这种资格和待遇的人,多是四五十岁以上的老同志,用当时领导的话说就是‘我不好意思不同意你做’。”几年后,他推出仍属计划外的《实话实说》,台长杨伟光说,“我不好意思打击你的积极性。”

  他与大学同学陈杰、王子军以及社科院的邝阳一起成立了实验小组“结构 浪潮 青春 电影”。这是新中国第一个非主流的民间电影团体,吸纳了中国纪录片最早的一批独立制片人。

  1991年夏天,实验小组在马路牙子边开了几次会,商量着“开个更大的会,要让搞纪录片的朋友和他们的作品集体亮相,把我们看到的真理介绍给大家——我们要影响整个电视屏幕!”

  哥儿几个折腾到深秋,后来成为中国新纪录片运动标志之一的“新纪录片研讨会”终于在北京广播学院召开。吴文光的《流浪北京》、何建军的《自画像》、傅红星的《西藏:50年代社会纪实》、王子军的《京城散记》、张海芳的《哈那斯湖》都在会上播放了。

  为了让活动不那么“地下”,他们特地请了带官方色彩的《望长城》和《押运兵》的作者。

  时间耗时4年所拍摄的8集、7小时的《天安门》因为“调子太灰”没能播出,“它是生活的客观反映,没有直接批评政府,但也没有渲染建设的成就、革命的理想、幸福的生活,没有使用宣传语言。而依照二元思维定势,如果不是积极的,那就是消极的、灰色的。”

  参加会议的有几百人,很大的阶梯教室都坐满了。“我敢说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纪录片,从来没想过电视台不能放的片子也能做,一些老师难以接受。”

  活动结束后,学校方面出了纪要,压根没提《天安门》和《流浪北京》这两部片子和那些作者的名字。

  1992年,由于《天安门》“违反了宣传纪律”,时间遭到了“一个非常小的处分”——调离专题部,到新闻采访部当记者。时任台长杨伟光勉励他“年轻人犯点错误不要紧,主要是接受锻炼,到新闻一线去”。“台长的意思可能是,我的调子‘灰’,那就让我看看国家的建设成就。”

  让老百姓有自己的话说

  《东方时空》草创时,总制片人孙玉胜希望时间做《焦点时刻》的制片人,他没同意,而是选择了人物栏目《东方之子》。1993年1月26日除夕夜,他一个人坐在灯下,写了后来被称为《东方之子》“第一份纲领性文件”的栏目设想。“朴素、真切、现场感、纪实感、人情味、轻松、自然”是他对这档节目的定位。

  “在《东方时空》之前,中央电视台几乎没有访谈类节目,或者说电视少有访谈这样的节目样式,少有记者现场的形象,也少有老百姓的采访。那时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在屏幕上是罕见之物。我想把普通市民、老百姓、观众真正推到屏幕上。”

  “我当时做《天安门》,大量的人物是以谈话的方式出现。其中满清皇宫最后一个太监将他当年的经历娓娓道来,故事非常精彩,其实也就是3分钟左右,但当时人们无法忍受长时间谈话。某位领导用快进的方式将片子看下来,说,‘要这么多同期声干嘛?’当时除了领导或重要人物,普通人物上电视是没有自己的声音的。”

  他听台里的老同志讲,在电视新闻用胶片拍摄时期,因为同期声技术很难操作,所以极少使用。偶尔要录一段同期声,为避免被采访对象说错,先写好“大字报”挂在摄影机旁,让对方照着念。又恐其眼神死板,于是同样内容写两份分挂两侧,让他左边看完一句再看右边,以调动眼球。在当年,这是“令人尊重的发明”。

  运用访谈的方式还有另外一层深意,就是借此推动真诚交流。“大家听惯了报告,听惯了表态,听惯了千篇一律的套话,千人一面的‘假大空’。作为一个日播节目,用这种新的表达方式,每天都能熏染和刺激人们的话语模式、思维模式。”

  “现有环境中,不是说你有什么想法就能实现。一个非常好的想法或创意被大家普遍认可后,仍然需要很巧妙的工作方法、程序才能实现。希望发现真理,真理也好像就在眼前,已经看见曙光了,但就是有人捂住你的双眼。那时候心里非常悲凉。愤怒出诗人,这种挫折,能让人的思想丰富而且有韧性。

  “当了管理者,我非常明白部下的创作追求,但同时也知道上级的审查要求。二者发生矛盾,我从中做协调工作,这时候感觉到的压力是最大的。”

  这些年痛苦感越来越深了,“我意识到在这样一个机构里从事创作是不太可能的,任何媒体对纪录片的独立性都构成损伤。自己所付出的心血与最后呈现的内容完全不成比例,有时候都有些伤心,我用的那些心人家能看得出来吗?”

  他曾为自己开出150万的转会年薪,但终究没有挪窝儿。“商业力量的约束和体制的约束是一样的,或许还会更直接。也许我可以在另外的平台上,哪怕不是一个平台而是一个针尖,我也愿意站一下。我觉得随着网络影响力渐大,真有这种可能。这就是我对活着的价值定位。”

网友评论
登录名: 密码: 快速注册新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