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汉克 大刀阔斧的保尔森

　　上周，美国财政部长保尔森宣布，最高注资2000 亿美元，接管陷入困境的美国两大住房抵押贷款融资机构房地美和房利美。这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救市行为。果断敢为、雷厉风行的保尔森，在布什政府中有“飓风汉克”的绰号。《金融时报》把保尔森喻为“金融界的首席自行车修理工”。

　　谁会让两家拥有或担保了全国近一半的按揭贷款业务的公司破产？美国财政部长亨利-保尔森(Henry M. Paulson，人们也常叫他“Hank Paulson”) 给出的答案是，肯定不会。

　　9月7日，美国财政部长保尔森宣布，从即日起美国政府将接管陷入困境的两大住房抵押贷款融资机构房利美和房地美(简称“两房”)。

　　保尔森称，美国财政部将向“两房”注资最高达2000 亿美元。作为交换，美国政府将获得“两房”近80% 的股权，包括CEO 和首席财务官在内的公司高层被免职。政府于今年7月成立的美国联邦住房金融局将接管两大机构的日常业务，同时任命新领导人。根据接管方案，财政部还计划购买由这两家公司发行的抵押贷款支持证券(MBS) 到2009 年底，以避免美国房市崩溃。

　　包括《华尔街日报》、《金融时报》等在内的著名财经媒体发表评论称，此举是美国政府自大萧条时期以来最大规模的金融市场干预行为。和今年2 月英国政府选择国有化北岩银行一样，这意味着“两房被彻底国有化”。

　　受此消息影响，9 月10 日，房利美发行的价值70 亿美元的两年期债券受到投资者追捧，这是迄今规模最大的单批优先债券发行交易。美国投资者认购了此次所发债券的63%，而亚洲投资者购买了12%。

　　“金融界的首席自行车修理工”？

　　作为全美最大的两家非银行住房抵押贷款机构，“两房”拥有或担保的住房抵押贷款总额高达近5 万亿美元，几乎占美国住房抵押贷款总额的一半。它们还把部分住房抵押贷款证券化后打包出售给更多的国内外投资者。此外，它们还面向全球投资者发行债券，许多外国政府和央行都是它们的债券持有人。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后，快速下跌的房价让“两房”所持有和担保的按揭贷款违约率节节攀升，如今已达9%。这让“两房”蒙受巨额损失，过去一年股价惨跌，创下自1991 年来的新低，8 月份已跌至3 美元左右，“两房”市值缩水60% 以上。

　　由于担心“两房”破产对美国金融市场和全球经济造成严重冲击，早在今年7 月，美国国会就授权财政部长保尔森在必要时对两家公司进行救助。此后，何时拯救这两个庞然大物成为投资者关注的焦点。

　　“我本来以为房利美和房地美会有更多的时间，或者是到9 月底他们的大量债券到期，或者是发布令人瞠目的第三季度报表后，财政部才会出手。”P.White& Co 的首席分析师菲利普-怀特表示。包括《华尔街日报》在内的媒体，也对美国政府选择此时出手救援表示诧异。“没有任何迹象表示，此时的‘两房’融资能力已衰竭，或无法偿付到期债券。”

　　早于预期的措施获得了许多政界人士的支持。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对这一计划表示支持，“上述措施将有助于提振美国住房市场，促进美国金融市场的稳定性。”而两党候选人奥巴马和麦凯恩也表示赞同保尔森的举措。

　　第二天，股神沃伦-巴菲特接受CNBC 财经电视台访问时，更是称赞保尔森的及时举措十分正确。“美国政府接管‘两房’是当前最佳也是最敏感的交易。”而押宝于抵押贷款支持证券“两房”债券的“债券大王”比尔-格罗斯，则因为保尔森的举措，让旗下基金获得有史以来相对于基准指数的最大单日涨幅，仅当天的单日收益就高达17 亿美元。

　　相比这些积极表态，很多人对于接管计划充满了质疑。首先，政府接管“两房”，意味着普通股投资者所持股票极可能沦为废纸，机构投资者也难以幸免。如果“两房”赚钱，受益者首先是债券持有人(主要是各国政府和央行)，其次是美国政府，最后才轮到原有的优先股和普通股。相反，如果“两房”亏损，承担损失的顺序则是普通股、优先股、政府优先股和债券。保尔森宣布接管消息后，标准普尔评级公司把“两房”优先股降级为“垃圾股”，其在公开市场交易的普通股跌幅接近60%。

　　《华尔街日报》的评论员Eric Dash则指出，纳税人将是这一措施潜在的“受害者”：“政府深度介入抵押贷款业将使纳税人暴露在市场风险中。如果美国楼市颓势无法扭转，抵押贷款违约造成的损失将由全体纳税人埋单。”

　　计划对消除美国经济和金融市场中的深层次问题能有多大效果？各方说法不一。《福布斯》杂志高级编辑耐尔-韦恩伯格表示：“政府的干预措施会让人感到非常欣慰，但效果不会长久，事实是美国经济和全球经济正面临巨大困境。”

　　而《金融时报》的评论则把保尔森喻为“金融界的首席自行车修理工”，“接管‘两房’是美国政府为堵住世界金融体系‘内胎漏气’而采取的最大力度举措。把一条内胎压在水下，往往会发现新的漏洞出现在新的地方。而修补好一个漏洞，其它地方又会漏气。”

　　“金融大鳄”索罗斯的看法更为悲观：“财政部是被动作出反应，而不是主动采取行动，这一点从政府对房利美的妥协就可以看出来。财政部并没有解决问题，而是成了问题的一部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保尔森不及时出手，美国房价触底乃至经济复苏都将遥遥无期。

　　“飓风汉克”，大刀阔斧的保尔森

　　62 岁的保尔森早在2006 年进入财政部前，就以擅长大刀阔斧达成交易而闻名。

　　保尔森在华尔街度过了32 年，掌管财政部前他担任高盛集团CEO。尽管拥有约5 亿美元的个人财富，保尔森却并不炫耀或过于张扬。他有时说话会结结巴巴，谈话时还会下意识地揉揉肚子或是挠挠头。然而果断敢为、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却为他在布什政府中赢得了“飓风汉克”(Hurricane Hank) 的绰号。

　　“飓风汉克”的果敢作风在高盛便已显现无遗。“15%到20%的人创造了高盛80%的价值，所以很多人可以被裁掉，而不会影响公司的业绩。”保尔森的这句经典名言至今还让绝大多数高盛的雇员们心惊胆战。据《财富》杂志统计，在保尔森“掌印”高盛期间，其裁员比例仅次于美林公司，列全美第二。

　　2006 年9月，一位财政部长助理向记者表示，如果国会不行动，财政部将考虑控制“两房”。时任国会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委员的巴利•弗兰克(现在他是该委员会主席)因此抨击保尔森，称此番话将影响国会在此问题上的表态。

　　刚上任才两个月的保尔森得知此事后，立即让副手们到他办公室去。在那里，他开始用力拍打咖啡桌的大理石桌面，大声说，他要跟弗兰克搞好关系。几个月后，保尔森让国会放弃了缩编两家公司的计划，转向采取更严格的监管措施。

　　2007 年年中，随着信贷违约增多，按揭贷款证券市场开始动摇，保尔森对住房市场的担忧也随之加重。从那之后，保尔森开始每周日在自己家里召集会议，专门讨论住房问题。他会坐在躺椅上，喝着健怡可乐，手下人坐在高背椅上围成半圆讨论对策。

　　当然，“汉克”的“飓风”不会影响他的“心思缜密”。今年3 月，当保尔森和伯南克安排接管贝尔斯登时，他原本坚持政府不会深度卷入信贷危机的幻想随即破灭。但保尔森却考虑到，把贝尔斯登卖给摩根大通看上去像是救助行为；因此他坚持低价出售，这样一来，贝尔斯登股东不会得到多少好处。

　　6 月份，随着房价出现新一波下跌，“两房”股价受到重创。保尔森不断接到“两房”债券的大投资者外国财政官员和中央银行人士的电话，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7月10 日，保尔森决定打电话给美联储前任主席格林斯潘，他们讨论了住房市场下滑对金融公司的影响以及他们是否有资本实力经受住这些考验。第二天，“两房”股价再度大幅下跌，保尔森随即决定，“必须采取行动”。

　　时间到了9 月5 日(周五)，“形势已很清楚，整个体系已那么脆弱，我们不能再让它承受压力了，”他说。早晨7点15 分，他向布什总统作了简要通报，然后给国会议员们打电话，要求他们同意他即将提出的方案，让政府要么对两家公司投资，要么大幅提高它们在财政部的信贷额度。

　　那个周末，财政部工作人员整日都在研究方案的具体细节，他们甚至通宵呆在财政部大楼里，吃的是从附近唯一一家还在开门营业的Corner Bakery买来的三明治。焦虑不安的保尔森开始在下属的办公室来回走动，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市场能感到放心吗？方案能否在亚洲金融市场开市前完成？

　　他不停地问下属问题，很快，他们被问得无话可说了。最后，同事建议他回自己的办公室。据知情人士说，这位同事当时是这样说才制止了保尔森时不时的提问：“你别打扰我们，这样我们才能做事。”

　　从罗斯福到保尔森

　　很多人将保尔森的救市行为与当年的“罗斯福新政”相比较。为了重振美国经济，度过大萧条时期，罗斯福新政的举措之一就是成立房利美，刺激美国房地产市场。事过境迁，如今的房利美倒成了被救助的对象之一。

　　从里根政府财政部长尼古拉斯-布莱迪到克林顿政府的财长劳伦斯-萨默斯，诸多人士都主张政府实施更大规模的干预举措。

　　将时间拨回至20 世纪70 年代末，当时美国的年通货膨胀率高达13%，美元的贬值造成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黄金攀升到444 美元一盎司。欧洲国家和日本央行为了防止美元的贬值给本国出口带来的恶劣影响，不得不在外汇市场上大量购买美元以干预汇率，这又进一步加剧了美元的疲软趋势。时任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的前任保罗-沃尔克却审时度势、果断出击，用高利率政策成功抑制了通货膨胀，并获得了“反通货膨胀斗士”的美誉。

　　作为继任者，格林斯潘甚至毫不吝惜的将他任内成功地把通货膨胀降到历史最低点的显赫业绩归功于“沃尔克确立的基本政策”的延续。格林斯潘在任的18 年里，他成功领导美联储应对了纽约股市大崩盘、亚洲金融危机、科技股泡沫破灭、“9-11”恐怖袭击事件等一系列重大危机。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在格林斯潘的领导下，美国经济出现了创纪录的长达10 年的持续增长期，中间只发生过两次温和的衰退。其间，美国股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牛市。

　　即便如此，格林斯潘却表示：“(保罗)才是过去二十年里美国经济活力之父。”

　　如今，保尔森的这番“救市”计划能否取得他所期望的成效？这还需留待时间来检验。显而易见的是，近100 年来，美联储和财政部正越来越走向前台，在无数“溺爱华尔街坏孩子”的质疑声中，直接出手拯救资本市场危机。其深刻的背景是，全球金融衍生品交易的数量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已非一个金融机构甚至是整条华尔街可以承受的。

　　保尔森：“我最关心如何顺利渡过难关”

　　Q：你对目前金融市场的信贷危机感到惊讶吗？

　　A：2006 年夏天我刚上任时，对总统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历史表明，每隔五六年、六七年，资本市场就会有一次大的金融风暴。我并不是在预测什么，但是距离上一次金融风暴已经有8 年之久了。我曾对我的管理团队说，“下一次的动荡很有可能在我上任后发生。到时，在问题的复杂性方面，多大范围的波及全球市场方面，我们都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所以对于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Q：那么华尔街出了什么问题？华尔街的精英们怎么才能控制好风险，从而避免犯错？

　　A：很显然，华尔街确实犯了很多错，他们需要对此负许多责任。但我的职责是，尽可能减少这次危机对美国经济和民众的影响，让美国经济能顺利度过这个困难时期；并帮助出台一些政策，避免未来犯同样的错误。所以眼下，我并不想去追究这是谁的责任。我鼓励人们认清损失、筹集资金，继续前进。但我最关心的还是如何顺利渡过难关，我曾一再表示，目前为止最急迫最主要的任务，是顺利度过此次危机。

　　Q：从金融监管的角度而言，你的长期目标是什么？

　　A：你可以设想，“如果一切能从头再来，那么什么样的监管模式是最合理的？”最理想的金融监管模式是人人都期望的，但我认为这只能在若干年后才能达到这样的目标。

　　Q：新的监管模式能阻止像如今这样的信贷市场风暴吗？

　　A：我不是说每隔5 到10 年我们的监管体系就需要更新。我不认为有哪种监管模式能立马改变现状，我认为我们得非常非常依靠市场规则。犯错是在所难免的，但我仍然认为，我们需要一个更加有效率的监管体系，新体系能给予我们更好的机会、更多的工具来解决问题。

　　Q：在监督按揭贷款的发放上，你有些什么新建议？

　　A：我的想法是建立一个新的住房抵押贷款审查委员会。它做两件事情，第一，由它来制定一些发放按揭贷款的最低标准；第二，它能让政府继续负责监管，但同时又能对政府的监管加以评估。它会深入监察，并公布裁决。由于政府的监管不力，我相信人们再也不希望看到把按揭贷款证券化，这一点我敢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