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与绿色时尚

　　没有人会把一个2.55包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多不安全呀。所以夏奈尔就把它镶在自行车后座上。

　　◎于萍

　　今年夏奈尔推出的这款复古自行车，全黑，没有花哨的装饰，后座上附带两个2.55包形的菱格纹马鞍包，菱格纹坐垫、把手和链条保护罩。远远望去，会产生某种错觉:难道这就是许久未见的永久牌？自行车是夏奈尔一贯的运动产品系列中的一件。早在1921年夏奈尔就开始设计女式运动装，由于这位女士作为低调奢华的女神被供奉得太久，大家都有点忘记了她曾经的“假小子”形象——短发，肌肉结实，穿着沙滩装，骄傲地宣布:“我发明了运动衫，解放了身体。”卡尔·拉格菲尔德接手后并未忘记传统，曾将马术服、击剑装和慢跑服放上T台，后来间或推出过雪橇、篮球和马术装备等等。但没有一样与夏奈尔的标志产品2.55包相结合。

　　2.55包因为诞生于1955年2月而得名，起初甚至作为女性主义的象征，当年的夏奈尔感觉女性正在承担越来越多的社会角色，更需要直接参与不同环境，有工作、家庭，要搭乘飞机，也要自己开车，过去那种必须时刻捏在手里的坤包变得累赘而不合时宜，她以军用挎包为灵感，移植了一条细长背带在包上，设计成一款斜背包，后来为了增强女性特质将背带改为金属链条。2.55包应该是时尚历史上第一个知名的女式背包了，随着被反复改造和重新推出，日益成为夏奈尔的经典和最昂贵的产品之一。以往仿佛神坛上的祭品被陈列于玻璃柜中，方圆数米空无一物，最好墙上再题首诗。谁也没想到它会出现在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

　　也就是去年，奢侈品牌还在比拼各自花哨的旗舰店，Parda请库哈斯设计了满是卷的地板，Gucci在店里开了咖啡馆，他们建造出一个个博物馆似的店铺，将昂贵的物品像艺术品那般摆放。但今年年初，全球在线时尚预测和潮流趋势分析服务WGSN发布了《2007全球时尚产业趋势Top 10》，其中至少三条对奢侈品牌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提出挑战:迎合大众口味的快速时尚流行，消费者对品牌的忠诚度减低，互联网引发的新锐设计师浪潮。上海人可能对今年H&M开业当日门口的长队记忆犹新，作为奢侈品牌未来最庞大的市场，今年的中国人更畅快地迎接了H&M或者ZARA这类快速时尚品牌的驾临。“胜利者只属于能够将快速、容易到达市场的企业。”WGSN宣布了让“艺术型销售”的大牌心焦的结论。网络也为富有才华的创意提供了崭露头角的机会，更多选择造就了“蝴蝶消费者”——他们忠诚度很低，更看重品质而非品牌(根据网络广告集团Millard调查数据，只有2%的消费者在网上购物时关注品牌，而有37%的关注质量，26%关注价格)。时尚由精英向大众扩散的理论越发叫人怀疑，新富阶层对大牌的装腔作势和骄奢淫逸也感到厌倦，奢侈品是时候该“低眉”(Lowbrow)一点了。这个词1907年首次被使用是用来形容意大利面条，意指世俗与平庸，与代表精英文化的“高眉”(Highbrow)相对。面对大批客户流失，奢侈品牌承认自己与俗世生活混为一谈依然决计没有可能，但不论是阿玛尼进入“第二人生”与网民同乐，还是夏奈尔将经典包与自行车捆绑展示，都在姿态上稍微显得谦逊了一些。

　　为什么是自行车，而不是别的？今年美国《福布斯》杂志刊登了一篇名为《10种方法让旅行既环保又奢侈》的文章，提到每年导致全球变暖日益增多的二氧化碳排放，2%是由乘坐飞机旅行引起。《福布斯》的建议包括，少出门，选乘可再生能源燃料飞机，或者干脆买一辆很炫的自行车。这是时尚界的绿色风的感召，可能还要感谢“Live Earth”拯救地球全球演唱会。以绿色为名的狂欢之后，名流携手时尚立刻受到感染，迅速出现了斯黛拉·麦卡特尼有机棉汗衫，马克·雅格布朴实无华麻布包，一呼百应女士凯特·莫斯也身着粗斜纹棉布束腰连衣裤在摇滚音乐节的泥泞里打滚，曾经另类、非消费主义的音乐会，马上演化成一次绿色时尚公关机遇。“既环保又奢侈”，正是今年许多品牌的最高理想，既来自他们的老朋友名流的倡议，又是世俗社会的呼声，不赶此时髦既有不够与时俱进的跌份儿感，又有被社会道德秩序排除在外的危险。号称“使用有机棉”(虽然有机棉的定义尚存疑)，“公平贸易”和“使用循环再生原材料”成为最时尚的时尚指标。

　　可不论倡导什么，政客和贩卖欲望的奢侈品都不是最佳代言人，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因为被授予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算是获得了官方承认，奢侈品牌仍旧在接受拷问。他们的喉舌之一——《名利场》杂志在今年陆续推出“绿色专刊”后遭质疑:一边号召读者多在房顶上种草，一边又是大篇幅的皮革、高油耗豪华车广告，而且，“绿色专刊”的主编还刚刚购置了一辆非常不环保的林肯领航员SUV。不过其中一期的封面人物朱莉娅·罗伯茨还算够格，她开混合动力车，给刚降生的双胞胎使用可循环利用尿布……的确，时尚界屡次想攀附在道德标杆上展露良善面孔，都因为诚信危机而落败。比如轰轰烈烈的“宁愿裸露也不穿皮草”运动，当年那些言之凿凿的模特现在整天穿着皮衣到处拍照，伪善与擅变好像成了他们永远不变的特征。但纠结细节只会像今年太多无谓的是非之争，偏离原本我们真正应该关心的主题。或许奢侈品牌并没有资格代表全体消费者，但有个姿态总比没有强。

　　今年时尚面对绿色风的趋之若鹜和窘迫，全集中体现在那个喧嚣的“我不是一个塑料袋”包上。它因为这句环保口号被推崇，又因违反“公平贸易”原则和长途运输增加碳排放而被揭批。有多少人是因为响应环保去抢购呢？多半看中了很低价格(5英镑)能买一名牌包(出自新锐设计师阿妮娅〔Anya Hindmarch〕之手)，最终它也跟许多名牌包的命运一样，被炒成天价，仿冒品满天飞。相比那个不是塑料袋的布包，自行车上的2.55皮包显得沉稳许多，它默不做声，隐隐约约演绎着“Green is new black”这个时髦口号。更绝的是，一款改良为鳄鱼皮样式的镶钻2.55包荣登今年《福布斯》杂志“最贵手袋排行榜”榜首，真是高眉与低眉并行，道德标准亦不落后，简直奢侈品牌的梦想境界。不过，几十年练就的奢华本性哪能那么容易就改了——在前往店面亲身观摩过这个自行车与包组合后，并没有感觉2.55包平易了多少，倒是觉得这辆自行车一定非常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