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尚品

　　新井一二三能够自如地穿梭于中文与日文之间，用清浅质朴却饶有趣味的文字将读者带到她独自旅行过的地方。

雨中的东京(新浪配图)

　　30年前，出于兴趣，20岁的早稻田大学女生新井一二三涉足中文世界。1984年，她为了完成毕业论文来到香港，受当地杂志约稿正式开启中文写作之路。30年间，新井穿梭于两个语言世界，用日文对日本人倾吐着她对中文的迷恋；转而，又用中文描绘她们那一代日本人、她对故土与他乡的体验。对于已经在内地出版了三本散文集的新井一二三来说，写作的目的纯粹而朴素：“我希望通过文字与人交流。”在上周五于复旦大学的演讲中，她曾这样说道。

　　“我记忆里的东京，是在春天的东京湾浅滩挖蛤蜊，在夏天的神田川畔抓鳗鱼，是在上野公园百年木造音乐厅里，聆听来自过去的乐音。这些美好的昨日景象，至今仍在我这一代东京人眼前，栩栩如生演出着……”《我这一代东京人》是新井第一本在中国出版的散文集。这本带有自传性质的书记录了上世纪60年代生人所触摸的东京：银座、奶油蛋糕、榻榻米、煤炭炉、1964年东京奥运会，这些清晰的意象很普通，然而经由作者笔端流淌出来的却是对战后三十年东京生活的追忆与眷恋。

　　新井的野心远不止于将《我这一代东京人》变为一幅东京生活的白描，或是一部类似于“生活指南”的文稿。新井对东京生活的描摹无时无刻不与宏观社会变迁、文化潮流的变换相勾连：经济的发展不知不觉将她们那一代人的回忆永远带走，当人们有一天突然惊觉，却发现，曾经不以为意的美好早已无从找回。

　　对于曾经或正在经历城市化的人来说，书中记录的种种也是中国都市人能够与新井共享的回忆。“随着年龄增大，我越来越怀念那些传统节日。所以，这几年的年夜饭我都在家做，但以前是怎么做年夜饭的，我现在还在学习。这其实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在上周六与上海导演舒浩仑的对谈中，她这样说道。除了习俗的变迁，当年发生在日本的政治、外交、经济上的大事都可以在《我这一代东京人》中看到。

　　在新井的文字世界中，与“乡愁”相呼应的是另一个重要词汇：“旅行”。对还是小女孩的新井来说，“自小在东京长大，世界是个遥远的地方。” 到了高中，她便开始向往远方的自由，“很喜欢单独旅行，因为这样可以离开平时的生活，调整原有的人格，尝到孤独的滋味。”1982年夏天，正读大二的新井来到了北京参加汉语学习班。“那时，觉得中国很亲近又很遥远。当时在北京火车站，看着人来人往，看着通向莫斯科的国际列车，顿时感觉这便是世界的入口——因为由此可以去莫斯科，在莫斯科又可以去欧洲各个城市，便可以连通世界了。” 独自旅行，真正推动着她自少年向成年的转变。在上周五与学生和媒体的交流中，她自言，“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些事情，我都是在旅途中学到的。”

　　之后的旅途，变得更远，在中国，新井的足迹差不多到达了每一个省份；“ 漂泊惯了还想漂”，于是，加拿大、美国、英国、法国、葡萄牙、瑞士、奥地利、捷克、古巴、越南、新加坡又接二连三地成了她的目的地。

　　自故土出发去旅行的新井将她对旅行的感悟置入另一本散文集《独立，从一个人旅行开始》。“人去旅行，才能真正找回故乡，并用双手紧紧拥抱她。只要努力寻找，就一定能够找到世界的入口。”新井说。

　　对话

　　中文意味着自由空间

　　第一财经日报：你很洒脱也很快乐，这和中国人印象中传统的日本女性顺从、依赖家庭的形象不太一样。在日本国内，女性性格和意识上的转变很普遍吗？

　　新井一二三：随着时代的变化，社会经济情况的变化，女性与社会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跟我一样年纪的女性，毕业的时候已经有不工作的选择。但比我们年长五岁、十岁的女性，从学校毕业以后是根本不工作的，只是等待机会结婚。

　　到了上世纪80年代，也就是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日本国会通过了《男女雇佣平等法》。但我的女性同学们虽然参加了工作，主要做的却是助理性的工作，男性才能承担主要工作。再到后来，受到美国文化的影响，日本的很多公司撤掉了这种助理职位，女性可以和男性一样，做同样的工作。可能30年以前，你可以说我依赖性比较强，我可以过比较保守的生活，但现在没有这样的选择。以前长得比较漂亮、会做家务的女性可能可以等白马王子来娶，但现在的白马王子找的也是有经济能力的女人。现在的主流是有经济能力的男性找有经济能力的女性，来组成一个有经济能力的家庭。

　　日报：你用汉语、英语、日语写作，在分别运用这几种语言时，你的内心感受有何不同？

　　新井一二三：小时候我非常害怕我的母亲，我非想要创造一个她不能进来的空间，对我来讲，学中文，学一门外语特别重要。因为小时候受母亲的支配，受母亲影响非常大，用日语来思考的时候，就搞不清楚是自己这样想还是母亲遥控操纵我去这样想。但用中文或者英文写作，感觉这是多么大的自由，像是从母语的约束中解放出来了。其实中文对于我来说，不是母语，用起来不是很自然。词语要一个一个找，感觉像写诗歌一样。

　　日报：你留学的时候来过上海，这次来，你觉得上海有哪些变化？

　　新井一二三：1987年来上海，那时候还有“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斗争”，印象蛮深刻的。现在来上海就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当然高楼大厦多了是很明显的一个区别，但最重要的区别在于生活上自由、放松的感觉是以前绝对没有的。总的来讲，自由的空气比以前多了。

　　日报：你年轻的时候就很喜欢旅行，当下中国年轻人中流行着“宅男宅女”这样一种生活方式，你怎么看？

　　新井一二三：因为现在有网络，所以很多年轻人喜欢呆在家里上网，我也觉得网络好玩，但还是可以出来多旅行一下。其实我的孩子，一个10岁，一个14岁，也都很爱旅行。如果我是现在的年轻人，是“90后”的话，可能我自己也会不一样，因为每一个人都是在某一个具体时代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时代决定了人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