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尚文

　　近几年来，日本推理小说风靡国内，东野圭吾、岛田庄司、京极夏彦等的作品成为时下阅读的谈资。日本作为类型小说发达的国度，每年出版的推理小说新书数以百计，大师和高手人才辈出、推理奖项也花样繁多。

　　江户川乱步时代

江户川乱步，日本著名推理作家作、评论家。被誉为“侦探推理小说之父”。

　　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眉毛呈八字型，青山刚昌用他的姓氏命名名侦探柯南(全名江户川柯南)，他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光照千秋，是为：江户川乱步。

　　1920年，森下雨森、横沟正史创办了全日本第一本侦探小说杂志《新青年》，创刊第三年，江户川乱步在杂志上发表了他的第一篇小说《两分钱铜币》，从此开创日本推理的“侦探时代”。那么，他开创的是一个怎样的侦探时代呢？

　　侦探，究竟是一种外来样式，江户川乱步说在日本，喜欢怪谈的，要远远超过喜欢侦探推理的。于是，索性，江户川乱步将侦探小说变成怪谈，将怪谈融入侦探小说，究其实质，勉强可以称之为：怪谈侦探，另一个称谓也很妥帖：异色情欲怪谈。

　　乱步的怪诞其实要从他的幼年说起。据说他小时候，体弱多病，他母亲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给枪打的，居然每回江户川乱步感冒的时候，都会给他讲黑岩泪香译的欧美侦探小说，最终养成了乱步病态加变态的心理，他自卑、心理承受力极差，情绪时好时坏，还有各种怪癖，比如说他从不肯脱下袜子光脚下地等等。

　　很早的时候，他就迷上了爱伦坡，这位西方侦探小说老祖宗写起怪诞故事来更显驾轻就熟，确实最对东方门下走狗的胃口，于是乱步给自己起了这个笔名，日文发音是“艾特加华伦坡”，意思是崇拜爱伦坡。

　　乱步比爱伦坡有过之而无不及，日本人，骨子里就有一种暴虐的倾向。在江户川乱步的《蜘蛛男》和《吸血鬼》中，他把美女的尸体制成石膏雕像或菊形人偶；《盲兽》中描写吃人肉，甚至引起了部分读者的不适，竟然跑到发表乱步小说的杂志社抗议。

　　一条情色之路

　　江户川乱步虽然被誉为“侦探推理小说之父”，是日本“本格派推理”的创始人，但是深究起来，日本推理真正的鼻祖却是井原西鹤写于1689年模仿中国公案小说的《本朝樱阴比事》，井原大家都很熟悉，就是写出艳情小说《好色一代男》和《好色一代女》的那位，这似乎早就预设了日本推理小说家要走的一条情色之路。

　　“本格”意思是古典，乱步被尊为“本格”推理的一代宗师，但说老实话，乱步的小说，常常不走寻常路，任意妄为的杀人狂、闻所未闻的不可思议的杀人事件，与其说是推理在考验你的智力，不如说是超现实的命运在操纵着神鬼莫测的结局，多少有一些胡编乱造的嫌疑。于是，以松本清张为首的社会派推理就应运而生，简单而言，他们这帮人要干的就是“树正气、立新风”，在一个严格现实主义的小说框架中，借杀人故事来写社会的罪与罚。松本清张长期受歧视受屈辱的生活，还在朝鲜当过卫生兵，这样的作家当然有一种普罗大众的左翼情结，他有句名言说明他的立场正合适：“作家不是特别的存在，而是普通的市民，若有特权思想，岂不自寻末路？”

　　新本格之路

　　尽管松本清张继江户川乱步之后任日本推理小说作家协会理事长，在日本影响之大，粉丝也可以用百万计，但是社会派推理没有终结本格派，恰恰相反，东野圭吾早期的本格推理拥趸无数，而到了岛田庄司、京极夏彦的新本格，情况又为之一变。

岛田庄司

　　岛田庄司，被誉为新本格派或者说变格派导师，头衔很多，天马行空的写作风格从他给他笔下的主人公起的名字御手洗洁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御手洗”在日语中有些不雅，意思其实是“洗手间”，“御手洗洁”翻成中文就是“把洗手间打扫干净”！顶着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乍一看大概会把他的侦探小说视作喜剧的吧？

《占星术杀人魔法》

　　大胆，当然不只于侦探的名字。岛田庄司用新本格七守则来限制自己，挑战自己，近乎一种炫技。从他的成名作《占星术杀人事件》开始，一个个巨大华丽的谜团就开始挑战读者的智力，1992年的小说《眩晕》中出现了被切成两半的尸体重新复活的情节，而在《御手洗洁的问候》中，则出现了一具会奔跑的男尸，岛田自己总结说：“总而言之，就是要在故事的前半部分把读者诱导入不可思议的事件当中，创造出这种架构体。作家必须先把这样的作业先完成，才能开始动手执笔。这个作业不仅是把前方的神秘现象合理化地诱导入故事当中，同时也得能够支撑着整个事件。而且，接下来说明现象发生的理由时，必须能够赋予说明文字惊叹力以及说服力。”

京极夏彦，新本格派先锋人物，是日本独具特色的“妖怪型”推理作家。

　　神秘。江户川乱步的幽灵啊，到岛田庄司这里，又在死灰复燃，更不要说京极夏彦了。京极夏彦自1995年的《姑获鸟之夏》出道，就以妖异怪诞著称，说推理，其实百变不离其宗，在这位“妖怪型”推理作家的身上，暗藏着，江户川乱步的幽魂，怪谈而侦探，魑魅魍魉，百鬼夜行，看着就那么热闹。

　　日本推理小说的大行其道，有小说家层出不穷的原因，也有日本推理喜欢走极端，玩花招的原因。其中，东野圭吾近些年的转型——走向温情、摆脱早期本格推理路数的小说——自然是反其道而行之，这似乎也是这么多年，他还能在人才辈出的日本推理界继续如日中天的独家法宝，走吧，走吧，走一条抛开江户川乱步的推理之路，在日本，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啊！

　　东野圭吾的悬念与温情

　　东野圭吾，这位日本最知名的推理小说家，风格变化多端，而这一次，他却出人意料的打出了温情牌——最新出版的《布谷鸟的蛋是谁的》强力祭出温情牌，在女儿究竟是谁的孩子这一悬念之下，埋藏着的是“催人泪下温情笔触重铸被道德与血缘埋葬的人性”。

　　单看东野圭吾的照片，总会觉得他有些忧郁。也许心中藏着太多凶杀故事，对于人生与未来，大概总是悲观的。

　　东野圭吾，日本最知名的日本推理小说作家，当他16岁第一次读到小峰元的《阿基米德借刀杀人》时，他就注定要写出犀利、黑暗的本格推理。这是一位天生的讲故事高手，总在你走不出的叙事的迷宫里让你不寒而栗。

　　迄今为止，东野圭吾已经出版了74本著作，还有2本即将在今年年内出版。简单地翻阅一下这70多本书就是件多么伤脑筋的事啊，何况东野又是如此变化多端。早期，东野圭吾以贯彻“解明动机”要素的《恶意》、贯彻“找寻凶手”要素的《谁杀了她》、贯彻“分析手法”要素的《侦探伽利略》三作奠定了其在日本推理小说界不可替代的位置，他以自己熟悉的理工题材制造悬念，有时简直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而现在的东野，则越来越表现出对于人性和社会的强烈兴趣。比如这一回，由新星出版社最新出版的《布谷鸟的蛋是谁的》强力祭出温情牌，在女儿究竟是谁的孩子这一悬念之下，埋藏着的，是“催人泪下温情笔触重铸被道德与血缘埋葬的人性”。

　　东野是怎样一步步从单纯制造悬念的嗜好走向人性和灵魂的深处，进入女儿的幸福、父亲的梦想、血缘的折磨、良心的不安的？需要东野先生自己来解答，而这也是这位日本天王级的推理小说家首次接受中国内地媒体的采访。

　　独家专访

　　“让推理更温情一些”

　　《星尚画报》*东野圭吾

东野圭吾

　　传说你16岁时，看了小峰元和松本清张的作品，就开始迷恋推理小说并开始推理小说的写作，是这样的吗？

　　是的。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读过推理小说。我很幸运看到了小峰元的《阿基米德借刀杀人》后，就完全被它征服。而松本清张先生则是对我影响最大的推理小说作家，我的作品完全受到了他的影响。

　　你读大学时，完成了第一部推理作品，但却遭到朋友的嫌弃，现在再回头来看，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小说被嫌弃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故事太糟糕了。我的信心肯定会受到影响，年轻人总是很看重别人的评价，尤其是我第一次尝试全新的领域。

　　大学毕业后你进入汽车零件制造公司成为了一名工程师，你是因为讨厌你的工作才开始大量写作吗？

　　不能说我讨厌这份工作，但在公司待了两年，感觉上班族的日子十分单调，所以很想给千篇一律的生活制造些不一样。而且当一名工程师，虽然收入稳定，但总觉得薪水太少了，同时我也希望在工作以外，还有一个不一样的生活支柱。至于写作，其实是觉得如果要做其他事情，可能还需要花钱，但写小说只要有笔和纸就可以了。

　　1985年，你的校园推理小说《放学后》夺得了“第31届江户川乱步奖”，怎么会把故事的背景放在校园？有没有想到自己会获得“江户川乱步奖”？

　　我很喜欢社团活动和体育运动，进入大学后，还成为了学校射箭部的队长，因此构思这样一个故事背景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江户乱步奖”，我想自己已经错过了两次，这次应该会得到上天的眷顾。

　　你尝试过古典、趣味、科学、日常、幻想等多种类型的推理，你觉得自己最擅长哪一类型的推理？

　　小说首先应该是一个好故事，再加上相对专业的论述，就会让作品增色不少。好的故事应该是水到渠成的，甚至不需要太复杂的架构。如果确定这个故事足够优秀，只要按照一定的顺序把它写完就可以了。因此，什么类型的作品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故事。

　　你的小说涉及到很多科学元素，比如《鸟人计划》的运动科学，《变身》的生物复制技术等，是否由于你有理工科的背景，所以比其它作家更擅长驾驭？

　　我一直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带给读者更多的东西，比如人性的复杂、社会的炎凉……这些东西是人类永远需要关注的命题，因此不存在过气的问题。除了这些不变的诉求，我喜欢在作品中加入一些新的元素、新热点，比如克隆技术、两性问题、青少年的犯罪问题，还有像新作品《布谷鸟的蛋是谁的》的遗传基因问题。读者喜欢新元素，这和我的背景没有关系，即便我没有这种背景，也会努力去了解这些知识。

　　社会、人性似乎成为了你写作的重要课题，比如《以前我死去的家》中涉及到儿童虐待，《白夜行》复杂的人性，你认为推理小说家能否对社会问题发言？

　　人性是一个不变的话题。创作者应该通过作品表达自己的思想，努力让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仅仅局限于语言游戏或其他一些东西。这是作家的责任，不仅推理作家应该这样做，其他任何作家都应该这样做。如果一部作品和社会没有发生任何关系，我实在不敢想象这是一部怎样的作品。

　　你说：“《宿命》是我创作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为什么这么看重这部作品？

　　我似乎没有说过这句话，不过这部作品的确是很重要的，它是我一种全新的尝试，是我从传统意义的推理小说开始转变的一个关键点。

　　有人说你的推理小说谱系，其本质之一就是“女性讲义”，其中呈现的是东野的女性观，你是否认同这样的观点？

　　小说中人物的存在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为了展示创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我的这些女主角也不例外。我想借助她们展现一些复杂的东西，因此她们就变成了读者看到的那样。有人说漂亮的女人是魔鬼和天使的结合，某种角度上，我同意这种说法。

　　你的多部作品被搬上银幕或荧屏，你认为它们是否应该忠实原著？

　　这些影视剧的主演都是日本最知名和最优秀的演员，比如阿部宽、福山雅治，我觉得很荣幸，也喜欢他们出演的每一部作品。影视和小说的形式有很大差异，原著只是微不足道的参照物，观众的体会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我要用《布谷鸟的蛋是谁的》这部作品突破《嫌疑人X的献身》和《白夜行》的束缚。”你觉得自己是否达到了既定的目标？

　　我所说的突破，是指在创作领域尝试用一种新的视角解读故事。这种视角没有《嫌疑人X的献身》和《白夜行》沉重，它很温馨，充满了善意。从某个角度来说，这种阳光的视角更接近我创作小说的初衷。从目前日本读者的反馈看来，他们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作品，这让我很高兴。

《布谷鸟的蛋是谁的》，东野圭吾的新作，新星出版社出版。

　　在《布谷鸟的蛋是谁的》中，我们没有看到你惯用“阴暗面”写法，取而代之的是良心的抉择和暖暖的亲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之后的写作是否会延续《布谷鸟的蛋是谁的》的路线，且更为温情？

　　不断改变是我愿意尝试的，也是读者乐于接受的。至于后面的作品，我想，它们的基调应该是有故事本身和人物性格决定的，而不是创作者事先安排好的。如果下一个故事比《布谷鸟的蛋是谁的》更令人感动，那么，我不介意把推理写得更温情一些。

　　河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