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是点三八重管左轮

　　导语：小时候的玩伴中，兰石长得最漂亮，漂亮得像电影明星，像哪位明星却说不清楚。很多年以后看好莱坞电影《蓝眼睛米奇》，才恍然大悟——他原来是华人版的休-格兰特。奇怪的是，他有时候也会有一双蓝眼睛。每当他体内多巴胺大量分泌，双颊飞红，他的眼睛瞬间会像大西洋的海水一样蓝。

　　上世纪八十年代，他终于抵达大西洋口岸。辛苦三十年，现在他可以高卧西山(美国伊利诺伊州西山市)，潜心著述。《交互性多维变量的量化研究方法》是他的新书。书名拗口到吓人，其实这是一本社会科学运用数学方法的案例介绍。它首先让我想起了八十年代。那是一个美妙的年代。那时候的学人，渴望新知，拥抱西学。对新思想新方法的尊崇一点也不亚于当下对金钱的贪婪。那时候，很多文科的学者、学生认真地学习数学，期待为自己的学问增一进阶。甚至不少大学中文系都将高等数学设为必修课。

　　数学并不是一门“自然科学”。它是一种工具，就像语言也是一种工具。因为自然科学最广泛地使用数学，所以我们普通人常识性地将数学想象成自然科学。常人生活中也需要数学，加一种工具会受益多多。商人要赚钱谈生意，用的是语言工具，但如果他不会用数学工具，不会算账，肯定连一分钱都赚不了。杀手有一柄刀固然很好，不过刀毕竟是冷兵器，添一把火器将大大提高战斗力。对人文、社科学人而言，语言是趁手的匕首，数学是点三八重管左轮。

　　中国学人中的数学热早已是“明日黄花蝶也愁”，然而西方社科研究乃至人文著述中的数学应用始终没有止步。随着计算机技术的不断进步，数学应用中的计算部分被大大简化。数学应用的范围也日益扩大，就连似乎与数学毫无关联的虚构写作也能进行数学开发。

　　可以设想一个故事：某市被一个腐败集团完全控制。一位嫉恶如仇的检察官(或者纪委大员)空降办案。检察官像来自地狱的魔鬼一样不受任何腐蚀与恫吓。腐败分子要逃脱法网唯一的出路就是干掉检察官。腐败分子人人都起杀心。如果每个腐败分子单独行动，就要独自承担全部风险，一旦失手，将面临灭顶之灾。如果腐败分子分头行动，四面出击，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但每个腐败分子盘算未来评估风险的时候，都做出自己不动手，让别人动手，不必直接面对风险的选择。结果有杀气而无杀手，“自己不动手”成为腐败集团的支配策略，检察官顺利结案。这个故事实际上就是博弈论中“囚徒困境”的通俗剧情节版。将类似的数学成果串编起来，可以很快搭建一个诸如电视长篇连续剧的结构。让不擅长情节布局的职业写手迅速上道。

　　兰石的这本书并不是人文、社科领域现代数学理论的全面介绍。它的主题是人类复杂行为和局面(多因素、交叉影响、多维变化)量化研究的数学理论和技术。这本书的好处是详细介绍了三个研究案例，全过程地展示研究者如何一步接一步对社会科学论题做出数学分析。这本书的时代特色是充分反映了计算机软件技术的最新发展。当代西方成熟的社会科学数学分析模型，几乎都已开发出自己的软件。作者差不多手把手地指点读者如何打开软件，如何点击页面，如何输入数据，数学分析的结果就自动生成。打一个山寨的比方：你打开网上五花八门的算命网站，输入你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它马上会告诉你三妻四妾前程似锦福寿双全天命所归……

　　这三个研究案例都是格式完备稳妥的论文。比较遗憾的是，这些论文的结论并没有真正超越语言思考和表达的新发现。换句话说，我们目前接触到大量使用数学模型、数学分析的研究，还无法提供一种崭新的视界，让读者看到语言文字无法到达的新天地。相反，由于数据采集需要种种条件，能进行量化研究的论题往往过于拘谨，反不如一些粗放的、古老的研究贴肉。这不是数学的问题，而是缺乏真正从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自然生发出来的数学。以我贫乏的数学史知识，我猜想现在社会科学采用的数学理论和方法，大多数来自其他学科数学工具的借用和衍生。真正的人文数学，应该还有难以想象的巨大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