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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3米、宽36米的火药长卷《观潮图》的完成只在须臾之间，但准备和制作却颇费周章。蔡国强得意地说：在美术馆里玩火药，恐怖分子也做不到。

《观潮图》

　　南方周末(微博)记者 王寅 发自杭州

　　做火药就像谈恋爱

　　2011年9月23日下午，杭州浙江美术馆下沉式广场，几百名观众屏住呼吸，盯着蔡国强手中伸向导火线的火种。点燃后的导火线快速燃烧，随着沉闷低沉的爆炸声，火焰在看不见的地方狂舞，纸板下升腾起的白色烟雾像潮水一样遮蔽了视线，硫磺味浓烈呛人。

　　从点火到爆破完成，只有短短的4秒钟。一拥而上的志愿者压灭残余火焰，移开盖板，蔡国强上前仔细看了一遍完成的作品，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悄声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很厉害，一点不用再改，很成功。”

　　高3米、宽36米的火药长卷《观潮图》的完成只在须臾之间，但准备和制作却颇费周章。

　　2010年夏天，蔡国强在钱塘江边观潮，被浩浩荡荡、不可阻挡的潮水感染，生了作一幅大画的念头，用火药燃爆表现出山水画肌理，炸出满满的一江潮水。2012年4月他在浙江美术馆办大型个展《春》，《观潮图》将是其中一件作品。

　　回纽约以后，蔡国强研究了历史上的各种观潮图。“观潮题材古代人画过无数次，社会主义时期也都用油画、水彩去画过。用火药表现钱塘潮还是第一次。古人的观潮图已经画得够好了，他们对浪的理解是很现代的形式主义——浪花如何平静，如何动弹不安，有些浪花是向前的，有些浪花是倒过来的，有的是浪打浪。”

　　与前人不同，这次他要用火来表现水，将火药的能量转化为潮水的能量。“古人不是观察到这些就完了，而是找到方法让它变成美术，这个是厉害的。所以我们先别吹牛，要沉住气向古人先学一点招。当然他们也有不好的地方，有时候太过细节，太呆板。我们要破，但也要先钻进去。”

　　9月20日，蔡国强在浙江美术馆开始制作《观潮图》。他将画幅分成9段，对照打印稿，用加长的画笔在硬纸板上描摹钱江潮的波浪。示范结束后，百余名志愿者分头在纸板上画起波浪来。

　　9月21日上午，志愿者们在模板上刻去镂空部分。前一天试炸的效果已经挂在墙上，每一种爆炸的效果都标明了采用的是哪种火药。下沉式广场旁的卫生间被改造成火药贮藏室，门口有专人严格把守。

　　蔡国强端着打印稿，对照铺在地上的样稿来回审视。他说这是与作品的对话：“做火药(作品)就像谈恋爱，又爱又怕，撒多了，一片焦黑，没有潮水的感受；撒太少了，点不着，小里小气，我一直在不安和偶然性之间徘徊。火药在里面安安静静，一点火就炸开了。祈求最后点火的那一下。”

　　恐怖分子也做不到

　　《观潮图》的潮水走势充满了情感，一开始平静无波，渐渐波涛壮阔，澎湃汹涌，最后潮水又归于舒缓安宁。蔡国强在打印稿上标注了几处导火线的位置，说明文字更是写得密密麻麻，开始部分写着“平静、正常、广阔无垠”，高潮之前是“推波助澜”，高潮部分变成“混沌力量，万丈巨浪”、“乱药，大药饼”，尾声则是“平静如镜”、“下淡、虚、白”。

　　中午和下午，蔡国强分别试炸了一座宝塔和以小百花越剧团学员为原型的少女图。试验结果并不理想。火药力量不足，造成爆炸效果不均匀，有的地方火力过了，纸张烧出大洞，有的地方没有点着。蔡国强吩咐焰火公司赶快多调一些火药过来：“火药用不完可以带回去。就像毛泽东打仗，没有三倍的兵不打，多准备几箱。”

　　用纸的不匹配也是原因之一，蔡国强等待着正从纽约飞来的另一位助理带来几卷特殊用纸。“火药和水墨有很多类似。火药由硫磺、木炭、硝石组成，其中木炭最重要，水墨是用水去控制黑色的渲染，火药是用火去传达黑色的能量转换。画面上晕染的效果是故意盖了透明的纸，烟被闷在里面跑不出来，造成云烟的感觉，有点像做东坡肉。”

　　9月22日，蔡国强一早就起来健身，“吸足氧气，在身体上做好准备。”上午，蔡国强继续着《观潮图》最后的准备，他来回走着，不时弯腰，像农民在田里劳作，但播种的不是金色的种子或绿色的秧苗，而是黑色的火药：“要加一点云，加一点浪花，要折腾，不能太细，追求到一个气势，最后不能回到古人。”

　　用旁观者难以看懂的复杂工序，志愿者为画面覆盖上牛皮纸，再盖上麻纸，麻纸上加上刻版，刻版上压上硬纸板；不同层次和位置施以不同的火药，并在关键部位压上红砖固定。蔡国强再三关照：“爆炸之后，端起纸板的时候要小心，不能踩在画上面，一踩就是大脚印。”

　　和来看他工作的朋友握手时，蔡国强伸出的不是手掌，而是手臂，因为他的手上沾满了黑色的火药。

　　正式爆炸之前，蔡国强向现场观众作简短说明。他表示：“今天这幅画是我创作至今感觉最困难的一幅画。”下午四点三十分，他手中的火种伸向导火线。

　　蔡国强小时候经常听家里人说起杭州，用泉州话来说就是“生在杭州，死在泉州”。泉州人讲究厚葬，死人的墓很大，穷人都要花很多钱办丧事；杭州则是地方漂亮，人活得很有质量。他第一次到杭州是1978年，从泉州坐火车到上海看法国19世纪农村风景画展，顺道游览苏杭，住在浙江美术馆的老乡宿舍里。

　　这次蔡国强再来杭州，带来的是几十公斤火药。他颇有些得意地开着玩笑：在美术馆里玩火药，恐怖分子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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