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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尼根的守灵夜》:天书与杰作

2013年01月12日 08:52  21世纪网

  至少,还有人诚实地说,《芬尼根的守灵夜》是一个“令人茫然的失败”,是一个“伟人失常的表现”。

《芬尼根的守灵夜》《芬尼根的守灵夜》

  乔伊斯在写完《芬尼根的守灵夜》后,曾举行过一个小型的朗诵会,出席的都是他的一些亲朋好友。他朗诵完一段后问一位朋友的太太印象如何,她很直率地说:“乔伊斯,我觉得这是文学以外的东西。”乔伊斯并没有当面回应,但是过了一会儿,他把他的朋友拉到一边说:“你太太说我朗诵的是文学以外的东西。你告诉她:现在也许在文学以外,但是它的未来是在文学以内的。”

  现在的《芬尼根的守灵夜》是文学以内的东西吗?

  当然,这部天书似的小说无论是在上个世纪,还是这个世纪都引发了很多专业领域的研究者破解它的密码结构。但是那位太太也说的对,从文学的一般性标准看,几乎没有任何普通读者会对它感兴趣。像《尤利西斯》一样,它们最终都被供奉进了文学经典的众神殿,我等凡人只负责顶礼膜拜,并不需要去费尽心思地去阅读和解读——这是多年来积累的经验之谈,因为解读也只是空白。

  我们面对的是这样一本书:第一遍读的时候,基本不知道写的什么;第二遍读的时候,你仍然不知道理解了多少——除非你依赖那些文学评论家的意见,但是文学评论家也不是每个都靠谱,现在的专家名声扫地,文学评论家也不能统一口径,倒是分歧越来越多。乔伊斯曾经开玩笑的口气说,他期待《芬尼根的守灵夜》的读者把他们的一生都用来研读这本书,还说这本书会使它的理想读者“遭受到一种理想的失眠症痛苦”。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语义反差,因为乔伊斯向一位朋友说过,他对这部书的构思是把它写成老芬恩做的一个梦,梦见自己死了,躺在利菲河边,眼看爱尔兰和全世界的历史,包括以往的和未来的,在他眼前流过,正如漂浮在生活的长河上的一堆堆杂物。而他在在给哈丽雅特·韦弗的信中也解释说:他使用梦的形式,其实和他过去使用内心独白一样,只是“作为一种便利的手段”,因为它“变化无穷,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给他最大的自由,可以随意插入他愿意用的任何材料——正适合一个夜晚篇”。

  我无意对这本怪物——乔伊斯称他的书是一本“该死的怪物小说”——似的书进行煞有介事的评论,那是自讨苦吃,很显然这是一本需要阐释和过度阐释的书。我更对他创作过程中那些奇思异想的边角料感兴趣。有个这样的段子,说乔伊斯在正在房间里向萨缪尔·贝克特口述这本书时,有人敲门,贝克特没有听到敲门声,乔伊斯说“进来”,贝克特就写了下来。后来贝克特把所有的记录读给乔伊斯听,乔伊斯说:“那个‘进来’是怎么回事?”贝克特说:“是您说的。”乔伊斯想了一会儿说:“就这样吧,不用改了。”

  别人会问,你想从这个段子中得出什么结论呢,是说这本书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吗——这种评价可是不是我说的。早在1924年的时候,他的弟弟就说《芬尼根的守灵夜》“胡话连篇冗长杂乱”。1926年的时候,埃兹拉·庞德也觉得“对这部新作无话可说”。1928年,乔伊斯因为眼疾在美国住院期间,约了小说家H.G。威尔斯吃饭,想请他帮助说服读者接受这本新作。

  过了几日,他收到了威尔斯的一封信:“现在谈一谈你的这个文学试验。它了不起,因为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而你在你的密集的写作中发挥了强有力的表达天才,摆脱了约束。但是我认为它不会达到什么效果。你不考虑普通的人,他们的基本要求,他们的有限的时间和智力,现在你又发展了。结果如何?一些巨大的谜……所以我就问了:这个乔伊斯是个什么玩意儿,能要求我从我还能活着的几千小时清醒时间中拿出那么多小时去琢磨他,去弄清他那些异想天开的古怪念头和表达方法?”

  因为《尤利西斯》是一本白天的书,而《芬尼根的守灵夜》是一本夜晚的书,所以评论家埃德蒙·威尔逊给出了这样的阅读建议,想要理解乔伊斯,最好的方法是先了解一个人在临睡前的状态。我们都有这样的印象,当临睡时,我们的意识开始进入了一种朦胧模糊的境地,所有日常清醒的意象与文字都会变得扭曲、变形或者异化。一些在睡前发生的事件会在梦中膨胀成另外一种意义和情感。乔伊斯诚实地写出梦的语言,但是这种语言很多都是臆造的词汇——翻译的不可能性,可参照本书中文译者戴从容的访谈——有时候无法理解。威尔逊对《芬尼根的守灵夜》的评价很有趣,他说乔伊斯“说不定写出了世界上最伟大的梦境文学”。

  从释梦的角度来分析这本书并不能让乔伊斯满意,他对心理学和弗洛伊德荣格那一套有着很深的成见。毕竟,语言是有自己的逻辑,而梦境完全取自潜意识,无法归类和取舍。哈罗德·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中把乔伊斯与莎士比亚联系起来的评论,满足了他的一部分虚荣心。他欢迎各式各样的解读,文学的或者非文学的。这些评论经过时间的淘洗淬炼,尘埃落定,一定是文学的传奇:阐释和过度阐释构成了经典的形成史。我们一定很奇怪,这样一部评价很多,但是阅读的人很少的作品怎么会被捧上文学经典的行列,文学史上总有这样的奇事。

  至少,还有人诚实地说,《芬尼根的守灵夜》是一个“令人茫然的失败”,是一个“伟人失常的表现”。英国批评家约翰·格罗斯在给乔伊斯写的评论传记中给未来读者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他说不要被那些研究乔伊斯的狂热评论家那种“要不全然理解,要不不名一文”的说法所吓倒了,因为即使你随手翻一翻,或者集中读几个篇章,也能从中获得很大的愉悦感。阅读首先是自己的事,然后才是评论家的事,所以我写了这么多废话,你可以当作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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